漢書卷九十五 西南夷兩粵朝鮮傳第六十五

(西)〔南〕夷君長以十數,夜郎最大。〔一〕其西,靡莫之屬以十數,滇最大。〔二〕自滇以北,君長以十數,邛都最大。〔三〕此皆椎結,〔四〕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至桐師以東,北至葉榆,〔五〕外為巂、昆明,〔六〕編髮,〔七〕隨畜移徙,亡常處,亡君長,地方可數千里。自巂以東北,君長以十數,徙、莋都最大。〔八〕自莋以東北,君長以十數,冉駹最大。〔九〕其俗,或土著,或移徙。〔一0〕在蜀之西。自駹以東北,君長以十數,白馬最大,皆氐類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蠻夷也。 〔一〕師古曰:「後為縣,屬牂柯郡。」 〔二〕師古曰:「地有滇池,因為名也。滇音顛。」 〔三〕師古曰:「今之邛州本其地。」 〔四〕師古曰:「椎音直追反。結讀曰髻。為髻如椎之形也。陸賈傳及貨殖傳皆作魋字,音義同耳。此下朝鮮傳亦同。」 〔五〕師古曰:「葉榆,澤名,因以立號,後為縣,屬益州郡。」 〔六〕師古曰:「巂即之今巂州也。昆明又在其西南,即今之南寧州,諸爨所居,是其地也。巂音髓。」 〔七〕師古曰:「編音步典反。」 〔八〕師古曰:「徙及莋都,二國也。徙後為徙縣,屬蜀郡。莋都後為沈黎郡。徙音斯。莋音材各反。」 〔九〕師古曰:「今夔州、開州首領多姓冉者,本皆冉種也。駹音尨。」 〔一0〕師古曰:「土著,謂有常處著於土地也。著音直略反。」 始楚威王時,使將軍莊蹻將兵循江上,〔一〕略巴、黔中以西。〔二〕莊蹻者,楚莊王苗裔也。蹻至滇池,方三百里,〔三〕旁平地肥饒數千里,〔四〕以兵威定屬楚。欲歸報,會秦擊奪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乃以其眾王滇,變服,從其俗,以長之。〔五〕秦時嘗破,略通五尺道,〔六〕諸此國頗置吏焉。十餘歲,秦滅。及漢興,皆棄此國而關蜀故徼。〔七〕巴屬民或竊出商賈,取其莋馬、僰僮、旄牛,以此巴蜀殷富。 〔一〕師古曰:「循,順也。謂緣江而上也。蹻音居略反。」 〔二〕師古曰:「黔中,即今黔州是其地,本巴人也。」 〔三〕師古曰:「地理志益州滇池縣,其澤在西北。華陽國志云澤下流淺狹,狀如倒池,故云滇池。」 〔四〕師古曰:「池旁之地也。」 〔五〕師古曰:「為其長帥也。」 〔六〕師古曰:「其處險阨,故道纔廣五尺。」 〔七〕師古曰:「西南之徼,猶北方塞也。徼音工釣反。」 建元六年,大行王恢擊東粵,東粵殺王郢以報。恢因兵威使番陽令唐蒙風曉南粵。〔一〕南粵食蒙蜀枸醬,〔二〕蒙問所從來,曰:「道西北牂柯江,〔三〕江廣數里,出番禺城下。」〔四〕蒙歸至長安,問蜀賈人,獨蜀出枸醬,多持竊出市夜郎。夜郎者,臨牂柯江,江廣百餘步,足以行船。南粵以財物役屬夜郎,西至桐師,然亦不能臣使也。蒙乃上書說上曰:「南粵王黃屋左纛,〔五〕地東西萬餘里,名為外臣,實一州主。今以長沙、豫章往,水道多絕,難行。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萬,浮船牂柯,出不意,此制粵一奇也。誠以漢之強,巴蜀之饒,通夜郎道,為置吏,甚易。」上許之。乃拜蒙以郎中將,將千人,食重萬餘人,〔六〕從巴(莋)〔苻〕關入,遂見夜郎侯多同。〔七〕厚賜,諭以威德,約為置吏,使其子為令。〔八〕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以為漢道險,終不能有也,乃且聽蒙約。還報,乃以為犍為郡。發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蜀人司馬相如亦言西夷邛、莋可置郡。使相如以郎中將往諭,皆如南夷,為置一都尉,十餘縣,屬蜀。 〔一〕師古曰:「番音蒲何反。風讀曰諷。」 〔二〕晉灼曰:「枸音矩。」劉德曰:「枸樹如桑,其椹長二三寸,味酢。取其實以為醬,美,蜀人以為珍味。」師古曰:「劉說非也。子形如(赤)〔桑〕椹耳。緣木而生,非樹也。子又不長二三寸,味尤辛,不酢。今宕渠則有之。食讀曰飤。」 〔三〕師古曰:「道,由也,由此而來也。」 〔四〕師古曰:「番音普安反。禺音隅。」 〔五〕師古曰:「言為天子之車服。」 〔六〕師古曰:「食糧及衣重也。重音直用反。」 〔七〕師古曰:「多同,其侯名也。」 〔八〕師古曰:「比之於漢縣也。」 當是時,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載轉相饟。〔一〕數歲,道不通,士罷餓餧,離暑溼,死者甚眾。〔二〕西南夷又數反,發兵興擊,耗費亡功。〔三〕上患之,使公孫弘往視問焉。還報,言其不便。及弘為御史大夫,時方築朔方,據河逐胡,弘等因言西南夷為害,〔四〕可且罷,專力事匈奴。上許之,罷西夷,獨置南夷兩縣一都尉,稍令犍為自保就。〔五〕 〔一〕師古曰:「饟,古餉字。」 〔二〕師古曰:「罷讀曰疲。餧,飢也。離,遭也。餧音能賄反。」 〔三〕師古曰:「耗,損也,音呼到反。」 〔四〕師古曰:「言通西南夷大為損害。」 〔五〕師古曰:「令自保守,且脩成其郡縣。」 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張騫言使大夏時,見蜀布、邛竹杖,問所從來,曰「從東南身毒國,〔一〕可數千里,得蜀賈人市。」或聞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國。騫因盛言大夏在漢西南,慕中國,患匈奴隔其道,誠通蜀,身毒國道便近,又亡害。於是天子乃令王然于、柏始昌、呂越人等十餘輩間出西南夷,〔二〕指求身毒國。至滇,滇王當羌乃留為求道。〔三〕四歲餘,皆閉昆明,莫能通。〔四〕滇王與漢使言:「漢孰與我大?」〔五〕及夜郎侯亦然。各自以一州王,不知漢廣大。使者還,因盛言滇大國,足事親附。〔六〕天子注意焉。 〔一〕師古曰:「即天竺也,亦曰捐篤也。」 〔二〕師古曰:「求間隙而出也。」 〔三〕師古曰:「當羌,滇王名。」 〔四〕師古曰:「為昆明所閉塞。」 〔五〕師古曰:「與猶如。」 〔六〕師古曰:「言可專事招來之,令其親附。」 及至南粵反,上使馳義侯因犍為發南夷兵。且蘭君恐遠行,旁國虜其老弱,〔一〕乃與其眾反,殺使者及犍為太守。漢乃發巴蜀罪人當擊南粵者八校尉擊之。會越已破,漢八校尉不下,中郎將郭昌、衛廣引兵還,行誅隔滇道者且蘭,〔二〕斬首數萬,遂平南夷為牂柯郡。夜郎侯始倚南粵,南粵已滅,還誅反者,〔三〕夜郎遂入朝,上以為夜郎王。南粵破後,及漢誅且蘭、邛君,并殺莋侯,冉駹皆震恐,請臣置吏。以邛都為粵巂郡,莋都為沈黎郡,冉駹為文山郡,廣漢西白馬為武都郡。 〔一〕師古曰:「恐發兵與漢行後,其國空虛,而旁國來寇,鈔取其老弱也。且音子餘反。」 〔二〕師古曰:「言因軍行而便誅之也。」 〔三〕師古曰:「謂軍還而誅且蘭。」 使王然于以粵破及誅南夷兵威風諭滇王入朝。〔一〕滇王者,其眾數萬人,其旁東北勞深、靡莫皆同姓相杖,未肯聽。〔二〕勞、莫數侵犯使者吏卒。元封二年,天子發巴蜀兵擊滅勞深、靡莫,以兵臨滇。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誅。〔三〕滇王離西夷,〔四〕滇舉國降,請置吏入朝。於是以為益州郡,賜滇王王印,復長其民。〔五〕西南夷君長以百數,獨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也,最寵焉。 〔一〕師古曰:「風讀曰諷。」 〔二〕師古曰:「杖猶倚也,相依倚為援而不聽滇王入朝也。杖音直亮反。」 〔三〕師古曰:「言初始以來,常有善意。」 〔四〕師古曰:「言東嚮事漢。」 〔五〕師古曰:「為之長帥。」 後二十三歲,孝昭始元元年,益州廉頭、姑繒民反,殺長吏。牂柯、談指、同並等二十四邑,凡三萬餘人皆反。〔一〕遣水衡都尉發蜀郡、犍為奔命萬餘人〔二〕擊牂柯,大破之。後三歲,姑繒、葉榆復反,遣水衡都尉呂辟胡將郡兵擊之。〔三〕辟胡不進,蠻夷遂殺益州太守,乘勝與辟胡戰,士戰及溺死者四千餘人。明年,復遣軍正王平與大鴻臚田廣明等並進,大破益州,斬首捕虜五萬餘級,獲畜產十餘萬。上曰:「鉤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長人民擊反者,〔四〕斬首捕虜有功,其立亡波為鉤町王。大鴻臚廣明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後間歲,武都氐人反,〔五〕遣執金吾馬適建、龍頟侯韓增與大鴻臚廣明將兵擊之。 〔一〕師古曰:「並音伴。」 〔二〕師古曰:「犇,古奔字。奔命,解在昭紀。」 〔三〕師古曰:「辟音璧。」 〔四〕師古曰:「鉤音鉅于反。町音大鼎反。」 〔五〕師古曰:「間歲,隔一歲。」 至成帝河平中,夜郎王興與鉤町王禹、漏臥侯俞〔一〕更舉兵相攻。〔二〕牂柯太守請發兵誅興等,議者以為道遠不可擊,乃遣太中大夫蜀郡張匡持節和解。興等不從命,刻木象漢吏,立道旁射之。杜欽說大將軍王鳳曰:「太中大夫匡使和解蠻夷王侯,王侯受詔,已復相攻,輕易漢使,不憚國威,其效可見。恐議者選耎,復守和解〔三〕,太守察動靜,有變乃以聞。如此,則復曠一時,〔四〕王侯得收獵其眾,申固其謀,黨助眾多,各不勝忿,必相殄滅。自知罪成,狂犯守尉,〔五〕遠臧溫暑毒草之地,雖有孫吳將,賁育士,〔六〕若入水火,往必焦沒,知勇亡所施。屯田守之,費不可勝量。宜因其罪惡未成,未疑漢家加誅,陰敕旁郡守尉練士馬,〔七〕大司農豫調穀積要害處,〔八〕選任職太守往,以秋涼時入,誅其王侯尤不軌者。即以為不毛之地,亡用之民,聖王不以勞中國,〔九〕宜罷郡,放棄其民,絕其王侯勿復通。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墮壞,〔一0〕亦宜因其萌牙,早斷絕之,及已成形然後戰師,則萬姓被害。」 〔一〕孟康曰:「漏臥,夷邑名,後為縣。」師古曰:「俞音踰。」 〔二〕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三〕師古曰:「選耎,怯不前之意也。選音息袞反。耎音人兗反。」 〔四〕師古曰:「曠,空也。一時,(二)〔三〕月也。言空廢一時不早發兵也。」 〔五〕師古曰:「言起狂勃之心而殺守尉也。」 〔六〕師古曰:「孫,孫武也。吳,吳起也。賁,孟賁也。育,夏育也。」 〔七〕師古曰:「練,簡也。」 〔八〕師古曰:「調,發也。要害者,在我為要,於敵為害也。調音徒釣反。」 〔九〕師古曰:「即猶若也。不毛,言不生草木。」 〔一0〕師古曰:「如亦若也。墮,毀也,音火規反。」 大將軍鳳於是薦金城司馬陳立為牂柯太守。立者,臨邛人,前為連然長,不韋令,〔一〕蠻夷畏之。及至牂柯,諭告夜郎王興,興不從命,立請誅之。未報,乃從吏數十人出行縣,〔二〕至興國且同亭,〔三〕召興。興將數千人往至亭,從邑君數十人入見立。立數責,因斷頭。〔四〕邑君曰:「將軍誅亡狀,為民除害,願出曉士眾。」以興頭示之,皆釋兵降。〔五〕鉤町王禹、漏臥侯俞震恐,入粟千斛,牛羊勞吏士。立還歸郡,興妻父翁指與興子邪務收餘兵,迫脅旁二十二邑反。至冬,立奏募諸夷與都尉長史分將攻翁指等。翁指據阨為壘,立使奇兵絕其饟道,縱反間以誘其眾。〔六〕都尉萬年曰:「兵久不決,費不可共。」〔七〕引兵獨進,敗走,趨立營。〔八〕立怒,叱戲下令格之。〔九〕都尉復還戰,立引兵救之。時天大旱,立攻絕其水道。蠻夷共斬翁指,持首出降。立已平定西夷,徵詣京師。會巴郡有盜賊,復以立為巴郡太守,秩中二千石居,賜爵左庶長。〔一0〕徙為天水太守,勸民農桑為天下最,賜金四十斤。入為左曹衛將軍、護軍都尉,卒官。 〔一〕蘇林曰:「皆益州縣也。」 〔二〕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師古曰:「且音子餘反。」 〔四〕師古曰:「數音所具反。」 〔五〕師古曰:「釋,解也。」 〔六〕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七〕師古曰:「共讀曰供。」 〔八〕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向也。」 〔九〕師古曰:「戲音許宜反,又音麾。解在高紀及灌夫傳。」 〔一0〕師古曰:「第十爵也。」 王莽篡位,改漢制,貶鉤町王以為侯。王邯怨恨,〔一〕牂柯大尹周欽詐殺邯。邯弟承攻殺欽,州郡擊之,不能服。三邊蠻夷愁擾盡反,復殺益州大尹程隆。莽遣平蠻將軍馮茂發巴、蜀、犍為吏士,賦斂取足於民,以擊益州。出入三年,疾疫死者什七,巴、蜀騷動。莽徵茂還,誅之。更遣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二〕大發天水、隴西騎士,廣漢、巴、蜀、犍為吏民十萬人,轉輸者合二十萬人,擊之。始至,頗斬首數千,其後軍糧前後不相及,士卒飢疫,三歲餘死者數萬。而粵嶲蠻夷任貴亦殺太守枚根,自立為邛穀王。〔三〕會莽敗漢興,誅貴,復舊號云。〔四〕 〔一〕師古曰:「邯,其王名也。邯音酣。」 〔二〕師古曰:「莽改益州為庸部。」 〔三〕師古曰:「枚根,太守之姓名。」 〔四〕師古曰:「此漢興者,謂光武中興也。」 南粵王趙佗,真定人也。〔一〕秦并天下,略定揚粵,〔二〕置桂林、南海、象郡,以適徙民與粵雜處。〔三〕十三歲,至二世時,南海尉任囂〔四〕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五〕語曰「聞陳勝等作亂,豪桀叛秦相立,南海辟遠,恐盜兵侵此。〔六〕吾欲興兵絕新道,〔七〕自備待諸侯變,會疾甚。且番禺負山險阻,〔八〕南北東西數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可為國。郡中長吏亡足與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書,行南海尉事。〔九〕囂死,佗即移檄告橫浦、陽山、湟谿關〔一0〕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誅秦所置吏,以其黨為守假。〔一一〕秦已滅,佗即擊并桂林、象郡,自立為南粵武王。 〔一〕師古曰:「真定,本趙國之縣也。佗音徒何反。」 〔二〕師古曰:「本揚州之分,故云揚粵。」 〔三〕師古曰:「適讀曰謫。謫有罪者,徙之於越地,與其土人雜居。」 〔四〕師古曰:「囂音敖。」 〔五〕師古曰:「龍川,南海之縣也,即今之循州。」 〔六〕師古曰:「辟讀曰僻。」 〔七〕師古曰:「秦所開越道也。」 〔八〕師古曰:「負,偝也。」 〔九〕師古曰:「被,加也,音皮義反。」 〔一0〕師古曰:「湟音皇。」 〔一一〕師古曰:「令為郡縣之職,或守或假也。」 高帝已定天下,為中國勞苦,故釋佗不誅。〔一〕十一年,遣陸賈立佗為南粵王,與剖符通使,使和輯百粵,〔二〕毋為南邊害,與長沙接境。 〔一〕師古曰:「釋,置也。」 〔二〕師古曰:「輯與集同也。」 高后時,有司請禁粵關巿鐵器。佗曰:「高皇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聽讒臣,別異蠻夷,鬲絕器物,〔一〕此必長沙王計,欲倚中國,〔二〕擊滅南海并王之,自為功也。」於是佗乃自尊號為南武帝,發兵攻長沙邊,敗數縣焉。高后遣將軍隆慮侯灶擊之,〔三〕會暑溼,士卒大疫,兵不能隃領。〔四〕歲餘,高后崩,即罷兵。佗因此以兵威財物賂遺閩粵、西甌駱,役屬焉。〔五〕東西萬餘里。乃乘黃屋左纛,稱制,與中國侔。〔六〕 〔一〕師古曰:「鬲與隔同。」 〔二〕師古曰:「倚音於綺反。」 〔三〕師古曰:「周灶也。慮音廬。」 〔四〕師古曰:「隃與踰同。下皆類此。」 〔五〕師古曰:「西甌即駱越也。言西者,以別東甌也。」 〔六〕師古曰:「侔,等也。」 文帝元年,初鎮撫天下,使告諸侯四夷從代來即位意,諭盛德焉。〔一〕乃為佗親冢在真定置守邑,〔二〕歲時奉祀。召其從昆弟,尊官厚賜寵之。詔丞相平舉可使粵者,平言陸賈先帝時使粵。上召賈為太中大夫,謁者一人為副使,賜佗書曰:「皇帝謹問南粵王,甚苦心勞意。朕,高皇帝側室之子,〔三〕棄外奉北藩于代,道里遼遠,壅蔽樸愚,未嘗致書。〔四〕高皇帝棄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白)〔自〕臨事,不幸有疾,日進不衰,〔五〕以故誖暴乎治。〔六〕諸呂為變故亂法,不能獨制,乃取它姓子為孝惠皇帝嗣。賴宗廟之靈,功臣之力,誅之已畢。朕以王侯吏不釋之故,〔七〕不得不立,今即位。乃者聞王遺將軍隆慮侯書,求親昆弟,請罷長沙兩將軍〔八〕。朕以王書罷將軍博陽侯,親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問。脩治先人冢。前日聞王發兵於邊,為寇災不止。當其時長沙苦之,南郡尤甚,雖王之國,庸獨利乎!〔九〕必多殺士卒,傷良將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問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長沙土也』,〔一0〕朕不得擅變焉。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為大,得王之財不足以為富,服領以南,王自治之。』〔一一〕雖然,王之號為帝。兩帝並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爭也;爭而不讓,仁者不為也。願與王分棄前患,〔一二〕終今以來,通使如故。〔一三〕故使賈馳諭告王朕意,王亦受之,毋為寇災矣。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遺王。〔一四〕願王聽樂娛憂,存問鄰國。」〔一五〕 〔一〕師古曰:「言不以威武加於遠方也。」 〔二〕師古曰:「親謂父母也。」 〔三〕師古曰:「言非正嫡所生也。」 〔四〕師古曰:「言未得通使於越。」 〔五〕師古曰:「言疾病益甚也。」 〔六〕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七〕孟康曰:「辭讓帝位不見置也。」 〔八〕師古曰:「佗之昆弟在故鄉者求訪之,而兩將軍將兵擊越者請罷之,以賓附於漢也。言親昆弟者,謂有服屬者也。」 〔九〕師古曰:「言越兵寇邊,長沙、南郡皆厭苦之。而漢軍亦當相拒,方有戰鬥,於越亦非利也。」 〔一0〕師古曰:「介,隔也。」 〔一一〕蘇林曰:「山領名也。」如淳曰:「長沙南界也。」 〔一二〕師古曰:「彼此共棄,故云分。」 〔一三〕師古曰:「從今通使至於終久,故云終今以來也。」 〔一四〕師古曰:「以綿裝衣曰褚。上中下者,綿之多少薄厚之差也。褚音竹呂反。」 〔一五〕師古曰:「謂東越及甌駱等。」 陸賈至,南粵王恐,乃頓首謝,願奉明詔,長為藩臣,奉貢職。於是下令國中曰:「吾聞兩雄不俱立,兩賢不並世。漢皇帝賢天子。自今以來,去帝制黃屋左纛。」因為書稱:「蠻夷大長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老夫故粵吏也,高皇帝幸賜臣佗璽,以為南粵王,使為外臣,時內貢職。〔一〕孝惠皇帝即位,義不忍絕,所以賜老夫者厚甚。高后自臨用事,近細士,信讒臣,〔二〕別異蠻夷,出令曰:『毋予蠻夷外粵金鐵田器;馬牛羊〔三〕即予,予牡,毋與牝。』〔四〕老夫處辟,馬牛羊齒已長,〔五〕自以祭祀不脩,有死罪,使內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輩上書謝過,皆不反。又風聞老夫父母墳墓已壞削,兄弟宗族已誅論。〔六〕吏相與議曰:『今內不得振於漢,外亡以自高異。』〔七〕故更號為帝,自帝其國,非敢有害於天下也。高皇后聞之大怒,削去南粵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竊疑長沙王讒臣,故敢發兵以伐其邊。且南方卑溼,蠻夷中西有西甌,其眾半羸,〔八〕南面稱王;東有閩粵,其眾數千人,亦稱王;西北有長沙,其半蠻夷,亦稱王。〔九〕老夫故敢妄竊帝號,聊以自娛。老夫身定百邑之地,東西南北數千萬里,帶甲百萬有餘,然北面而臣事漢,何也?不敢背先人之故。老夫處粵四十九年,于今抱孫焉。然夙興夜寐,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視靡曼之色,耳不聽鍾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漢也。今陛下幸哀憐,復故號,〔一0〕通使漢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號不敢為帝矣!謹北面因使者獻白璧一雙,翠鳥千,犀角十,紫貝五百,桂蠹一器,〔一一〕生翠四十雙,孔雀二雙。昧死再拜,以聞皇帝陛下。」 〔一〕師古曰:「言以時輸入貢職。」 〔二〕師古曰:「細士猶言小人也。」 〔三〕師古曰:「言非中國,故云外越。」 〔四〕師古曰:「恐其蕃息。」 〔五〕師古曰:「辟讀曰僻。齒已長,謂老矣。」 〔六〕師古曰:「風聞,聞風聲。」 〔七〕師古曰:「振,起也。」 〔八〕師古曰:「羸謂劣弱也。」 〔九〕師古曰:「言長沙之國半雜蠻夷之人。」 〔一0〕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一一〕應劭曰:「桂樹中蝎蟲也。」蘇林曰:「漢舊常以獻陵廟,載以赤轂小車。」師古曰:「此蟲食桂,故味辛,而漬之以蜜食之也。蠹音丁故反。」 陸賈還報,文帝大說。〔一〕遂至孝景時,稱臣遣使入朝請〔二〕。然其居國,竊如故號;其使天子,稱王朝命如諸侯。 〔一〕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師古曰:「請音才性反。」 至武帝建元四年,佗孫胡為南粵王。立三年,閩粵王郢興兵南擊邊邑。粵使人上書曰:「兩粵俱為藩臣,毋擅興兵相攻擊。今東粵擅興兵侵臣,臣不敢興兵,唯天子詔之。」於是天子多南粵義,〔一〕守職約,〔二〕為興師,遣兩將軍往討閩粵。兵未隃領,閩粵王弟餘善殺郢以降,於是罷兵。 〔一〕師古曰:「多猶重也。」 〔二〕師古曰:「守藩臣之職,而不踰約制。」 天子使嚴助往諭意,南粵王胡頓首曰:「天子乃興兵誅閩粵,死亡以報德!」遣太子嬰齊入宿衛。謂助曰:「國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裝入見天子。」助去後,其大臣諫胡曰:「漢興兵誅郢,亦行以驚動南粵。且先王言事天子期毋失禮,要之不可以怵好語入見。〔一〕入見則不得復歸,亡國之勢也。」於是胡稱病,竟不入見。後十餘歲,胡實病甚,太子嬰齊請歸。胡薨,諡曰文王。 〔一〕師古曰:「怵,誘也。不可被誘怵以好語而入漢朝也。怵音先聿反。」 嬰齊嗣立,即臧其先武帝、文帝璽。〔一〕嬰齊在長安時,取邯鄲摎氏女,〔二〕生子興。及即位,上書請立摎氏女為后,興為嗣。漢數使使者風諭,〔三〕嬰齊猶尚樂擅殺生自恣,懼入見,要以用漢法,比內諸侯,固稱病,遂不入見。遣子次公入宿衛,嬰齊薨,諡為明王。 〔一〕李奇曰:「去其僭號。」 〔二〕師古曰:「摎音居虯反。」 〔三〕師古曰:「風讀曰諷。諷諭令入朝。」 太子興嗣立,其母為太后,太后自未為嬰齊妻時,曾與霸陵人安國少季通。〔一〕及嬰齊薨後,元鼎四年,漢使安國少季諭王、王太后入朝,令辯士諫大夫終軍等宣其辭,勇士魏臣等輔其決,〔二〕衛尉路博德將兵屯桂陽,待使者。王年少,太后中國人,安國少季往,復與私通,國人頗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亂起,亦欲倚漢威〔三〕,勸王及幸臣求內屬。即因使者上書,請比內諸侯,三歲壹朝,除邊關。於是天子許之,賜其丞相呂嘉銀印,及內史、中尉、太傅印,餘得自置。〔四〕除其故黥劓刑,用漢法。諸使者皆留填撫之。〔五〕王、王太后飭治行裝重資,為入朝具。 〔一〕師古曰:「姓安國,字少季。」 〔二〕師古曰:「助令決策也。」 〔三〕師古曰:「倚音於綺反。」 〔四〕師古曰:「丞相、內史、中尉、太傅之外,皆任其國自選置,不受漢之印綬。」 〔五〕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相呂嘉年長矣,相三王,宗族官貴為長吏七十餘人,男盡尚王女,女盡嫁王子弟宗室,及蒼梧秦王有連。〔一〕其居國中甚重,粵人信之,多為耳目者,得眾心愈於王。〔二〕王之上書,數諫止王,王不聽。有畔心,數稱病不見漢使者。使者注意嘉,勢未能誅。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發,欲介使者權,謀誅嘉等。〔三〕置酒請使者,大臣皆侍坐飲。嘉弟為將,將卒居宮外。酒行,太后謂嘉:「南粵內屬,國之利,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不敢發。〔四〕嘉見耳目非是,〔五〕即趨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六〕王止太后。嘉遂出,介弟兵就舍,〔七〕稱病,不肯見王及使者。乃陰謀作亂,王素亡意誅嘉,嘉知之,以故數月不發。太后獨欲誅嘉等,力又不能。 〔一〕孟康曰:「蒼梧,越中王,自名為秦王。連,親婚也。」晉灼曰:「秦王即下趙光也。趙本與秦同姓,故曰秦王。」 〔二〕師古曰:「愈,勝也。」 〔三〕師古曰;「介,恃也。」 〔四〕師古曰:「杖音直亮反。」 〔五〕師古曰:「異於常也。」 〔六〕師古曰:「鏦謂撞刺之也,音{穴怱}。」 〔七〕李奇曰:「介,被也。」師古曰:「介,甲也,被甲而自衛也,弟兵即上所云弟將卒居外者。」 天子聞之,罪使者怯亡決。又以為王、王太后已附漢,獨呂嘉為亂,不足以興兵,欲使莊參以二千人往。參曰:「以好往,數人足;以武往,二千人亡足以為也。」辭不可,天子罷參兵。郟壯士故濟北相韓千秋〔一〕奮曰:「以區區粵,又有王應,獨呂嘉為害,願得勇士三百人,必斬嘉以報。」於是天子遣千秋與王太后弟摎樂將二千人往。入粵境,呂嘉乃遂反,下令國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國人,又與使者亂,專欲內屬,盡持先王寶入獻天子以自媚,多從人,行至長安,虜賣以為僮。取自脫一時利,亡顧趙氏社稷為萬世慮之意。」乃與其弟將卒攻殺太后、王,盡殺漢使者。遣人告蒼梧秦王及其諸郡縣,立明王長男粵妻子術陽侯建德為王。而韓千秋兵之入也,破數小邑。其後粵直開道給食,〔二〕未至番禺四十里,粵以兵擊千秋等,滅之。使人函封漢使節置塞上,好為謾辭謝罪,〔三〕發兵守要害處。於是天子曰:「韓千秋雖亡成功,亦軍鋒之冠。〔四〕封其子延年為成安侯。摎樂,其姊為王太后,首願屬漢,封其子廣德為龒侯。〔五〕」乃赦天下,曰:「天子微弱,諸侯力政,譏臣不討賊。〔六〕呂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七〕令粵人及江淮以南樓船十萬師往討之。」 〔一〕師古曰:「潁川郟縣人也。郟音夾。」 〔二〕師古曰:「縱之令深入,然後誅滅之。」 〔三〕師古曰:「謾,誑也,音慢,又音莫連反。」 〔四〕師古曰:「言最為首也。」 〔五〕晉灼曰:「龒,古龍字。」 〔六〕師古曰:「力政謂以兵力相加也。譏臣不討賊者,春秋之義。」 〔七〕師古曰:「言自相置立,而心安泰無恐懼。」 元鼎五年秋,衛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湟水;〔一〕主爵都尉楊僕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橫浦;故歸義粵侯二人為戈船、下瀨將軍,〔二〕出零陵,或下離水,或抵蒼梧;使馳義侯因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柯江:咸會番禺。 〔一〕師古曰:「湟音皇。」 〔二〕師古曰:「從粵來歸義,而漢封之。」 六年冬,樓船將軍將精卒先陷尋陿,破石門,得粵船粟,因推而前,挫粵鋒,以粵數萬人待伏波將軍。伏波將軍將罪人,道遠後期,與樓船會乃有千餘人,遂俱進。樓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樓船自擇便處,居東南面,伏波居西北面。會暮,樓船攻敗粵人,縱火燒城。粵素聞伏波,莫,不知其兵多少。〔一〕伏波乃為營〔二〕,遣使招降者,賜印綬,復縱令相招。〔三〕樓船力攻燒敵,〔四〕反敺而入伏波營中。〔五〕遲旦,城中皆降伏波。〔六〕呂嘉、建德以夜與其屬數百人亡入海。伏波又問降者,知嘉所之,遣人追。故其校司馬蘇弘得建德,為海常侯;〔七〕粵郎都稽得嘉,為臨蔡侯。〔八〕 〔一〕師古曰:「莫讀曰暮。」 〔二〕師古曰:「設營壘以待降者。」 〔三〕師古曰:「來降者即賜以侯印,而放令還,更相招諭之也。」 〔四〕師古曰:「力,盡力也。」 〔五〕師古曰:「敺與驅同。」 〔六〕師古曰:「遲音丈二反。解在高紀。」 〔七〕師古曰:「校之司馬,若今行軍總管司馬也。」 〔八〕孟康曰:「越中所自置郎也。」師古曰:「稽音雞。」 蒼梧王趙光與粵王同姓,聞漢兵至,降,為隨桃侯。(又)〔及〕粵揭陽令史定降漢,為安道侯。〔一〕粵將畢取以軍降,為膫侯。〔二〕粵桂林監居翁〔三〕諭告甌駱四十餘萬口降,為湘城侯。戈船、下瀨將軍兵及馳義侯所發夜郎兵未下,南粵已平。遂以其地為儋耳、珠崖、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九郡。伏波將軍益封。樓船將軍以推鋒陷堅為將梁侯。 〔一〕蘇林曰:「揭音羯。南海縣。」 〔二〕師古曰:「越將姓畢名取也。功臣表膫屬南陽,音來彫反。」 〔三〕服虔曰:「桂林部監也。姓居名翁。」 自尉佗王凡五世,九十三歲而亡。 閩粵王無諸及粵東海王搖,其先皆粵王句踐之後也,姓騶氏。秦并天下,廢為君長,以其地為閩中郡。〔一〕及諸侯畔秦,無諸、搖率粵歸番陽令吳芮,所謂番君者也,〔二〕從諸侯滅秦。當是時,項羽主命,不王也,〔三〕以故不佐楚。漢擊項籍,無諸、搖帥粵人佐漢。漢五年,復立無諸為閩粵王,王閩中故地,都冶。〔四〕孝惠三年,舉高帝時粵功,〔五〕曰閩君搖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搖為東海王,都東甌,世號曰東甌王。 〔一〕師古曰:「即今之泉州建安是也。」 〔二〕師古曰:「吳芮號也。番音蒲河反。」 〔三〕孟康曰:「主號命諸侯,不王無諸、搖等也。」 〔四〕師古曰:「地名,即侯官縣是也。冶音弋者反。」 〔五〕師古曰:「追論其功。」 后數世,〔一〕孝景三年,吳王濞反,欲從閩粵,〔二〕閩粵未肯行,獨東甌從。及吳破,東甌受漢購,殺吳徒,以故得不誅。 〔一〕師古曰:「后與後同,古通用字。」 〔二〕師古曰:「招粵令從也。」 吳王子駒亡走閩粵,怨東甌殺其父,常勸閩粵擊東甌。建元三年,閩粵發兵圍東甌,東甌使人告急天子。天子問太尉田蚡,蚡對曰:「粵人相攻擊,固其常,不足以煩中國往救也。」中大夫嚴助詰蚡,言當救。天子遣助發會稽郡兵浮海救之,語具在助傳。漢兵未至,閩粵引兵去。東粵請舉國徙中國,乃悉與眾處江淮之間。 六年,閩粵擊南粵,南粵守天子約,不敢擅發兵,而以聞。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司農韓安國出會稽,皆為將軍。兵未隃領,閩粵王郢發兵距險。其弟餘善與宗族謀曰:「王以擅發兵,不請,故天子兵來誅。漢兵眾強,即幸勝之,後來益多,〔一〕滅國乃止。今殺王以謝天子,天子罷兵,固國完。不聽乃力戰,不勝即亡入海。」皆曰:「善。」即鏦殺王,〔二〕使使奉其頭致大行。大行曰:「所為來者,誅王。王頭至,不戰而殞,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司農軍,而使使奉王頭馳報天子。詔罷兩將軍兵,曰:「郢等首惡,獨無諸孫繇君丑不與謀。」〔三〕乃使郎中將立丑為粵繇王,奉閩粵祭祀。 〔一〕師古曰:「言漢地廣大,兵眾盛強,今雖勝之,後必更來也。」 〔二〕師古曰:「鏦音初江反。」 〔三〕張晏曰:「繇,邑號也。」師古曰:「繇音搖。與讀曰豫。」 餘善以殺郢,威行國中,民多屬,竊自立為王,繇王不能制。上聞之,為餘善不足復興師,曰:「餘善首誅郢,師得不勞。」因立餘善為東粵王,與繇王並處。 至元鼎五年,南粵反,餘善上書請以卒八(十)〔千〕從樓船擊呂嘉等。兵至揭陽,以海風波為解,〔一〕不行,持兩端,陰使南粵。〔二〕及漢破番禺,樓船將軍僕上書願請引兵擊東粵。上以士卒勞倦,不許。罷兵,令諸校留屯豫章梅領待命。〔三〕 〔一〕師古曰:「解者,自解說,若今言分疏。」 〔二〕師古曰:「遣使與相知。」 〔三〕師古曰:「聽詔命也。」 明年秋,餘善聞樓船請誅之,漢兵留境,且往,〔一〕乃遂發兵距漢道,號將軍騶力等為「吞漢將軍」,入白沙、武林、梅領,殺漢三校尉。是時,漢使大司農張成、故山州侯齒將屯,〔二〕不敢擊,卻就便處,〔三〕皆坐畏懦誅。餘善刻「武帝」璽自立,詐其民,為妄言。〔四〕上遣橫海將軍韓說出句章,〔五〕浮海從東方往;樓船將軍僕出武林,〔六〕中尉王溫舒出梅領,粵侯為戈船、下瀨將軍出如邪、白沙,元封元年冬,咸入東粵。東粵素發兵距嶮,使徇北將軍守武林,敗樓船軍數校尉,殺長史。樓船軍卒錢唐榬終古斬徇北將軍,〔七〕為語兒侯。〔八〕自兵未往。 〔一〕師古曰:「言兵在境首,恐將來討之。」 〔二〕師古曰:「齒,城陽恭王子也,舊封山州侯。」 〔三〕師古曰:「卻,退也,音丘略反。」 〔四〕師古曰:「妄自尊大也。」 〔五〕師古曰:「說讀曰悅。句章,會稽之縣。」 〔六〕師古曰:「楊僕也。」 〔七〕師古曰:「錢唐,會稽縣也。榬,姓;終古,名也。榬音袁。」 〔八〕孟康曰:「越中地也。今吳南亭是。」師古曰:「語字或作篽,或作籞,其音同。」 故粵衍侯吳陽前在漢,漢使歸諭餘善,不聽。及橫海軍至,陽以其邑七百人反,攻粵軍於漢陽。及故粵建成侯敖與繇王居股謀,俱殺餘善,以其眾降橫海軍。封居股為東成侯,萬戶;封敖為開陵侯〔一〕;封陽為卯石侯,〔二〕橫海將軍說為按道侯,橫海校尉福為繚嫈侯。〔三〕福者,城陽王子,故為海常侯,坐法失爵,從軍亡功,以宗室故侯。及東粵將多軍,〔四〕漢兵至,棄軍降,封為無錫侯。故甌駱將左黃同斬西于王,封為下鄜侯。〔五〕 〔一〕師古曰:「功臣表云開陵侯建成以故東粵建成侯斬餘善侯,二千戶。而此傳云名敖,疑表誤。」 〔二〕師古曰:「功臣表作外石,與此不同,疑表誤。」 〔三〕師古曰:「繚音遼。嫈音於耕反。」 〔四〕李奇曰:「多軍,名。」 〔五〕師古曰:「鄜音郛。」 於是天子曰「東粵陿多阻,閩粵悍,數反覆」,〔一〕詔軍吏皆將其民徙處江淮之間。東粵地遂虛。 〔一〕師古曰:「悍,勇也。」 朝鮮王滿,燕人。自始燕時,嘗略屬真番、朝鮮,〔一〕為置吏築障。〔二〕秦滅燕,屬遼東外徼。漢興,為遠難守,復修遼東故塞,至浿水為界,〔三〕屬燕。燕王盧綰反,入匈奴,滿亡命,聚黨千餘人,椎結蠻夷服而東走出塞,度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障,稍役屬真番、朝鮮蠻夷及故燕、齊亡在者王之,〔四〕都王險。〔五〕 〔一〕師古曰:「戰國時燕國略得此地。」 〔二〕師古曰:「障,所以自障蔽也,音之亮反。」 〔三〕師古曰:「浿水在樂浪縣,音普蓋反。」 〔四〕師古曰:「燕、齊之人亡居此地,及真番、朝鮮蠻夷皆屬滿也。」 〔五〕李奇曰:「地名也。」 會孝惠、高后天下初定,遼東太守即約滿為外臣,保塞外蠻夷,毋使盜邊;蠻夷君長欲入見天子,勿得禁止。以聞,上許之,以故滿得以兵威財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臨屯皆來服屬,方數千里。 傳子至孫右渠,〔一〕所誘漢亡人滋多,〔二〕又未嘗入見〔三〕;真番、辰國欲上書見天子,又雍閼弗通。〔四〕元封二年,漢使涉何譙諭右渠,終不肯奉詔。〔五〕何去至界,臨浿水,使馭刺殺送何者朝鮮裨王長,〔六〕即渡水,馳入塞,遂歸報天子曰「殺朝鮮將」。上為其名美,弗詰,拜何為遼東東部都尉。朝鮮怨何,發兵攻襲,殺何。 〔一〕師古曰:「滿死傳子,子死傳孫。右渠者,其孫名也。」 〔二〕師古曰:「滋,益也。」 〔三〕師古曰:「不朝見天子也。」 〔四〕師古曰:「辰謂辰韓之國也。雍讀曰壅。」 〔五〕師古曰;「譙,責讓也,音才笑反。」 〔六〕師古曰;「長者,裨王名也。送何至浿水,何因刺殺之。」 天子募罪人擊朝鮮。其秋,遣樓船將軍楊僕從齊浮勃海,兵五萬,左將軍荀彘出遼東,誅右渠。右渠發兵距險。左將軍卒多率遼東士〔一〕兵先縱,敗散。多還走,坐法斬。〔二〕樓船將齊兵七千人先至王險。右渠城守,窺知樓船軍少,即出擊樓船,樓船軍敗走。將軍僕失其眾,遁山中十餘日,稍求收散卒,復聚。左將軍擊朝鮮浿水西軍,未能破。 〔一〕如淳曰:「遼東兵多也。」 〔二〕師古曰:「於法合斬。」 天子為兩將未有利,乃使衛山因兵威往諭右渠。右渠見使者,頓首謝:「願降,恐將詐殺臣;今見信節,請服降。」遣太子入謝,獻馬五千匹,及餽軍糧。〔一〕人眾萬餘持兵,方度浿水,使者及左將軍疑其為變,謂太子已服降,宜令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將軍詐之,遂不度浿水,復引歸。山報,天子誅山。 〔一〕師古曰:「餽亦饋字。」 左將軍破浿水上軍,乃前至城下,圍其西北。樓船亦往會,居城南。右渠遂堅城守,數月未能下。 左將軍素侍中,幸,〔一〕將燕代卒,悍,乘勝,軍多驕。樓船將齊卒,入海已多敗亡,其先與右渠戰,困辱亡卒,卒皆恐,將心慚,其圍右渠,常持和節。左將軍急擊之,朝鮮大臣乃陰間使人私約降樓船,〔二〕往來言,尚未肯決。左將軍數與樓船期戰,樓船欲就其約,不會左將軍亦使人求間隙降下朝鮮,不肯,心附樓船。以故兩將不相得。左將軍心意樓船前有失軍罪,〔三〕今與朝鮮和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計,未敢發。天子曰:「將率不能前,乃使衛山諭降右渠,不能顓決,與左將軍相誤,卒沮約。〔四〕今兩將圍城又乖異,以故久不決。」使故濟南太守公孫遂往正之,有便宜得以從事。遂至,左將軍曰:「朝鮮當下久矣,不下者,樓船數期不會。」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為大害,非獨樓船,又且與朝鮮共滅吾軍。」遂亦以為然,而以節召樓船將軍入左將軍軍計事,即今左將軍戲下執縛樓船將軍,〔五〕并其軍。以報,天子(許)〔誅〕遂。 〔一〕師古曰:「親幸於天子。」 〔二〕師古曰:「與樓船為要約而請降。」 〔三〕師古曰:「意,疑也。」 〔四〕師古曰:「顓與專同。卒,終也。沮,壞也。」 〔五〕師古曰:「戲讀與麾同。」 左將軍已并兩軍,即急擊朝鮮。朝鮮相路人、相韓陶、尼谿相參、將軍王唊〔一〕相與謀曰:「始欲降樓船,樓船今執,獨左將軍并將,戰益急,恐不能與,〔二〕王又不肯降。」陶、唊路人皆亡降漢。路人道死。元封三年夏,尼谿相參乃使人殺朝鮮王右渠來降。王險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已又反,復攻吏。左將軍使右渠子長、〔三〕降相路人子最,〔四〕告諭其民,誅成已。故遂定朝鮮為真番、臨屯、樂浪、玄菟四郡。封參為澅清侯,〔五〕陶為秋苴侯,〔六〕唊為平州侯,長為幾侯。最以父死頗有功,為沮陽侯。左將軍徵至,坐爭功相嫉乖計,棄市。樓船將軍亦坐兵至列口當待左將軍,〔七〕擅先縱,失亡多,當誅,贖為庶人。 〔一〕應劭曰:「凡五人也,戎狄不知官紀,故皆稱相。」師古曰:「相路人一也,相韓陶二也,尼谿相參三也,將軍王唊四也。應氏乃云五人,誤讀為句,謂尼谿人名,失之矣。不當尋下文乎?唊音頰。」 〔二〕如淳曰:「不能與左將軍相持也。」師古曰:「此說非也。不能與猶言不如也。」 〔三〕師古曰:「右渠之子名長。」 〔四〕師古曰:「相路人前已降漢而死於道,故謂之降相。最者,其子名。」 〔五〕師古曰:「澅音獲。」 〔六〕晉灼曰:「功臣表秋苴屬勃海。」師古曰:「苴音千餘反。」 〔七〕蘇林曰:「列口,縣名也。度海先得之。」 贊曰:楚、粵之先,歷世有土。及周之衰,楚地方五千里,而句踐亦以粵伯。〔一〕秦滅諸侯,唯楚尚有滇王。漢誅西南夷,獨滇復寵。及東粵滅國遷眾,繇王居股等猶為萬戶侯。三方之開,皆自好事之臣。故西南夷發於唐蒙、司馬相如,兩粵起嚴助、朱買臣,朝鮮由涉何。遭世富盛,〔動〕能成功,然已勤矣。〔二〕追觀太宗填撫尉佗,〔三〕豈古所謂「招攜以禮,懷遠以德」者哉!〔四〕 〔一〕師古曰;「伯讀曰霸。」 〔二〕師古曰:「已,甚也。言其事甚勤勞。」 〔三〕師古曰:「言文帝以恩德安撫之也。填音竹刃反。」 〔四〕師古曰;「春秋左氏傳僖七年諸侯盟于甯母,管仲言於齊侯曰:『臣聞之,招攜以禮,懷遠以德。』攜謂離貳者也。懷,來也。言有離貳者則招集之,恃險遠者則懷來之也。故贊引之。」 校勘記 三八三七頁三行(西)〔南〕夷君長以十數,錢大昭說「西」當作「南」。按景祐、殿、局本都作「南」。 三八三九頁九行從巴(莋)〔苻〕關入,王念孫說「莋」是「苻」之誤。按景祐本正作「苻」。 三八四0頁一行子形如(赤)〔桑〕椹耳。景祐、殿、局本都作「桑」。 三八四四頁一二行一時,(二)〔三〕月也。景祐、汲古、殿、局本都作「三」,此誤。 三八四九頁一0行高后(白)〔自〕臨事,景祐、汲古、殿、局本都作「自」。王先謙說「白」乃轉寫誤耳。 三八五八頁一五行(又)〔及〕粵揭陽令史定降漢,景祐、殿本都作「及」。 三八六一頁九行以卒八(十)〔千〕景祐、殿、局本都作「千」。王先謙說作「千」是。 三八六五頁五行左將軍卒多率遼東〔一〕士兵先縱,王先謙說史記作「卒正多」,多是卒正名,如解非。 三八六六頁一一行天子(許)〔誅〕遂。王先謙說史記贊「荀彘爭勞,與遂皆誅」,作「誅」無疑。按各本皆誤。 三八六八頁四行〔動〕能成功,景祐、殿本都有「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