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誼,雒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一〕河南守吳公聞其秀材,召置門下,〔二〕甚幸愛。文帝初立,聞河南守吳公治平為天下第一,〔三〕故與李斯同邑,而嘗學事焉,〔四〕徵以為廷尉。廷尉乃言誼年少,頗通諸家之書。文帝召以為博士。 〔一〕師古曰:「屬謂綴輯之也,言其能為文也。屬音之欲反。」 〔二〕師古曰:「秀,美也。」 〔三〕師古曰:「治平,言其和平也。」 〔四〕師古曰:「事之而從其學也。」 是諸,誼年二十餘,最為少。每詔令議下,〔一〕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為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諸生於是以為能。文帝說之,〔二〕超遷,歲中至太中大夫。 〔一〕師古曰:「謂有詔令出下及遣議事。」 〔二〕師古曰:「說讀曰悅。」 誼以為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洽,宜當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草具其儀法,〔一〕色上黃,數用五,為官名悉更,奏之。〔二〕文帝謙讓未皇也。〔三〕然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國,其說皆誼發之。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四〕乃毀誼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疏之,不用其議,以誼為長沙王太傅。 〔一〕師古曰:「草謂創造之。」 〔二〕師古曰:「更,改也。」 〔三〕師古曰:「皇,暇也。自以為不當改制。」 〔四〕師古曰:「絳,絳侯周勃也。灌,灌嬰也。東陽侯,張相如也。馮敬,時為御史大夫。」 誼既以適去,〔一〕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二〕為賦以弔屈原。屈原,楚賢臣也,被讒放逐,作離騷賦,〔三〕其終篇曰:「已矣!國亡人,莫我知也。」遂自投江而死。誼追傷之,因以自諭。〔四〕其辭曰: 〔一〕師古曰:「適讀曰謫。其下亦同。」 〔二〕師古曰:「湘水出零陵陽海山,北流入江也。」 〔三〕師古曰:「離,遭也。憂動曰騷。遭憂而作此辭。」 〔四〕師古曰:「諭,譬也。」 恭承嘉惠兮,〔一〕俟罪長沙。〔二〕仄聞屈原兮,自湛汨羅。〔三〕造託湘流兮,敬弔先生。〔四〕遭世罔極兮,迺隕厥身。〔五〕烏虖哀哉兮,逢時不祥!〔六〕鸞鳳伏竄兮,鴟鴞翱翔。〔七〕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八〕賢聖逆曳兮,方正倒植。〔九〕謂隨、夷溷兮,〔一0〕謂跖、蹻廉;〔一一〕莫邪為鈍兮,〔一二〕鈆刀為銛。〔一三〕于嗟默默,生之亡故兮!〔一四〕斡棄周鼎〔一五〕,寶康瓠兮。〔一六〕騰駕罷牛,驂蹇驢兮;〔一七〕驥垂兩耳,服鹽車兮。〔一八〕章父薦屨,漸不可久兮;〔一九〕嗟(若)〔苦〕先生,獨離此咎兮!〔二0〕 〔一〕師古曰:「恭,敬也。嘉惠,謂詔命也。」 〔二〕師古曰:「俟,古俟字。俟,待也。」 〔三〕師古曰:「仄,古側字。汨,水名,在長沙羅縣,故曰汨羅。湛讀曰沉。汨音莫歷反。」 〔四〕師古曰:「造,至也。言至湘水而因託其流也。造音千到反。」 〔五〕張晏曰:「讒言罔極。」師古曰:「罔,無也。極,中也,無中正之道。一曰極,止也。」 〔六〕師古曰:「虖讀曰呼。」 〔七〕師古曰:「鴟,鴟鵂,怪鳥也。鴞,惡聲之鳥也。鴟音尺夷反。鴞音于驕反。鵂音休。」 〔八〕師古曰:「闒茸,下材不肖之人也。闒音吐盍反。茸音人勇反。」 〔九〕師古曰:「植,立也,音值。」 〔一0〕應劭曰:「隨,卞隨,湯時廉士,湯以天下讓而不受。夷,伯夷也,不食周粟,餓于首陽之下。」師古曰:「溷,濁也,音胡困反。」 〔一一〕李奇曰:「跖,秦大盜也。楚之大盜為莊蹻。」師古曰:「跖音之石反。蹻音居略反。莊周云,盜跖,柳下惠之弟,蓋寓言也。」 〔一二〕應劭曰:「莫邪,吳大夫也,作寶劍,因以冠名。」 〔一三〕晉灼曰:「世俗為利為銛徹。」師古曰:「音弋占反。」 〔一四〕應劭曰:「默默,不得意也。」鄧展曰:「言屈原無故遇此禍也。」師古曰:「生,先生也。」 〔一五〕師古曰:「斡,轉也,音管。」 〔一六〕鄭氏曰:「康瓠,瓦盆底也。爾雅曰:『康瓠謂之甈。』」師古曰:「甈音五列反。」 〔一七〕師古曰:「罷讀曰疲。蹇,跛也。」 〔一八〕師古曰:「駕鹽車也。」 〔一九〕師古曰:「章父,殷冠名也。言冠乃居下,屨反在上也。父讀曰甫。」 〔二0〕應劭曰:「嗟,咨嗟也。勞苦屈原遇此難也。」師古曰:「離,遭也。」 誶曰:〔一〕已矣!國其莫吾知兮,〔二〕子獨壹鬱其誰語?〔三〕鳳縹縹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遠去。〔四〕襲九淵之神龍兮,〔五〕沕淵潛以自珍;〔六〕偭蟂獺以隱處兮,〔七〕夫豈從蝦與蛭螾?〔八〕所貴聖之神德兮,遠濁世而自臧。使麒麟可係而羈兮,豈云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郵兮,〔九〕亦夫子之故也!〔一0〕歷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懷此都也?〔一一〕鳳皇翔于千仞兮,覽德煇而下之;〔一二〕見細德之險(微)〔徵〕兮,遙增擊而去之〔一三〕。彼尋常之汙瀆兮,豈容吞舟之魚!〔一四〕橫江湖之鱣鯨兮,固將制於螻螘。〔一五〕 〔一〕李奇曰:「誶,告也。」張晏曰:「誶,離騷下章亂也。」師古曰:「誶音碎。」 〔二〕師古曰:「一國之人不知我也。」 〔三〕師古曰:「壹鬱猶怫鬱也。」 〔四〕師古曰:「縹縹,輕舉貌,音匹遙反。」 〔五〕鄧展曰:「襲,重也。」師古曰:「九淵,九旋之川,言至深也。」 〔六〕鄧展曰:「沕音昧。」張晏曰:「潛,藏也。」 〔七〕服虔曰:「蟂音梟。」應劭曰:「蟂獺,水蟲害魚者也。偭,背也。欲舍蟂獺,從神龍遊也。」師古曰:「偭音面。」 〔八〕服虔曰:「蛭,水蟲。螾,今之螼螾也。」孟康曰:「言龍自絕於蟂獺,況從蝦與蛭螾也。」師古曰:「蝦亦水蟲也,音遐。蛭音質。螾字與蚓同,音引,今合韻,當音弋人反。螼音丘謹反。」 〔九〕蘇林曰:「般音槃。」孟康曰:「般音班。般,反也。紛紛,搆讒意也。」師古曰:「般,孟音是也。字從丹青之丹。離,遭也。郵,過也。」 〔一0〕李奇曰:「亦夫子不如麟鳳之故,離此咎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賈誼自言今之離郵,亦猶屈原耳。」 〔一一〕師古曰:「言往長沙為傅,不足哀傷,何用苟懷此之都邑,蓋亦誼自寬廣之言。」 〔一二〕師古曰:「八尺曰仞。千仞,言其極高。」 〔一三〕師古曰:「增,重也。言見苛細之人,險阨之證,故重擊其羽而高去。」 〔一四〕應劭曰:「八尺曰尋,倍尋曰常。」師古曰:「水不泄為汙,音一胡反,又音一故反。」 〔一五〕如淳曰:「鱣、鯨,皆大魚也。」臣瓚曰:「鱣魚無鱗,口在腹下。鯨魚長者長數里。」晉灼曰:「小水不容大魚,而橫鱣鯨於汙瀆,必為螻螘所制。以況小朝主闇,不容受忠逆之言,亦為讒賊小臣所害。」師古曰:「鱣音竹連反,字或作鱏。鱏亦大魚也,音淫,又音尋。螻音樓,謂螻蛄也。」 誼為長沙傅三年,有服飛入誼舍,止於坐隅。〔一〕服似鴞〔二〕,不祥鳥也。誼既以適居長沙,長沙卑濕,誼自傷悼,以為壽不得長,乃為賦以自廣。其辭曰: 〔一〕師古曰:「坐音才臥反。」 〔二〕晉灼曰:「異物志曰『有鳥,小雞,體有文色,土俗因形名之曰服,不能遠飛,行不出域』也。」 單閼之歲,四月孟夏,〔一〕庚子日斜,服集余舍,〔二〕止于坐隅,貌甚閒暇。〔三〕異物來崪,私怪其故,〔四〕發書占之,讖言其度。〔五〕曰「野鳥入室,主人將去。」問于子服:「余去何之?〔六〕吉虖告我,凶言其災。淹速之度,語余其期。」〔七〕 〔一〕應劭曰:「太歲在卯為單閼。」師古曰:「閼音一葛反。」 〔二〕孟康曰:「日斜,日昳時。」 〔三〕師古曰:「閒讀曰閑。」 〔四〕孟康曰:「崪音萃。萃,聚集也。」 〔五〕師古曰:「讖,驗也,有徵驗之書也。讖音初禁反。」 〔六〕師古曰:「子服者,言加其美稱也。」 〔七〕師古曰:「淹,遲也。」 服乃太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意。〔一〕萬物變化,固亡休息。斡流而遷,或推而還。〔二〕形氣轉續,變化而嬗。〔三〕沕穆亡間,胡可勝言!〔四〕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五〕憂喜聚門,吉凶同域。〔六〕彼吳彊大,夫差以敗;粵棲會稽,句踐伯世。〔七〕斯遊遂成,卒被五刑;〔八〕傅說胥靡,乃相武丁。〔九〕夫禍之與福,何異糾纆!〔一0〕命不可說,孰知其極?〔一一〕水激則旱,矢激則遠。〔一二〕萬物回薄,震蕩相轉。雲烝雨降,糾錯相紛。大鈞播物,坱圠無垠。〔一三〕天不可與慮,道不可與謀。遲速有命,烏識其時?〔一四〕 〔一〕師古曰:「意字合韻,宜音億。」 〔二〕師古曰:「斡音管。斡,轉也。還讀曰旋。」 〔三〕服虔曰:「嬗音如蟬,謂變蛻也。」蘇林曰:「相傳與也。」師古曰:「此即禪代字,合韻故音嬋耳。蘇說是也。」 〔四〕師古曰:「沕穆,深微貌,胡,何也。言其理深微,不可盡言。沕音勿。」 〔五〕師古曰:「此老子德經之言也。倚音於綺反。」 〔六〕師古曰:「言禍福相因,吉凶不定。」 〔七〕師古曰:「會稽,山名也。句踐避吳之難,保於茲山,故曰棲也。句音鉤。伯讀曰霸。」 〔八〕應劭曰:「李斯西遊於秦,身登相位,二世時為趙高所讒,身伏五刑。」 〔九〕張晏曰:「胥靡,刑名也。傅說被刑,築於傅巖,武丁以為己相。」師古曰:「胥靡,相隨之刑也,解在楚元王傳。」 〔一0〕應劭曰:「禍福相為表裏,如糾繩索相附會也。」臣瓚曰:「糾,絞也。纆,索也。」師古曰:「纆音墨。」 〔一一〕師古曰:「極,止也。」 〔一二〕師古曰:「言水之激疾,則去盡,不能浸潤。矢之激發,則去遠。」 〔一三〕如淳曰:「陶者作器於鈞上,此以造化為大鈞也。」應劭曰:「其氣坱圠,非有限齊也。」師古曰:「今造瓦者謂所轉者為鈞,言造化為人,亦猶陶之造瓦耳。坱音烏朗反。圠音於黠反。」 〔一四〕師古曰:「烏猶何也。」 且夫天地為鑪,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一〕合散消息,安有常則?千變萬化,未始有極。忽然為人,何足控揣〔二〕;化為異物,又何足患!〔三〕小智自私,賤彼貴我;達觀,物亡不可。貪夫徇財,列士徇名;〔四〕夸者死權,品庶每生。〔五〕怵迫之徒,或趨西東;〔六〕大人不曲,意變齊同。愚士繫俗,時若囚拘;〔七〕至人遺物,獨與道俱。眾人惑惑,好惡積意;〔八〕真人恬漠,獨與道息。〔九〕釋智遺形,超然自喪;〔一0〕寥廓忽荒,與道翱翔。〔一一〕乘流則逝,得坎則止;〔一二〕縱軀委命,不私與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一三〕澹虖若深淵之靚,氾虖若不繫之舟。〔一四〕不以生故自保,養空而浮。〔一五〕德人無累,知命不憂。細故蔕芥,何足以疑!〔一六〕 〔一〕師古曰:「以冶鑄為喻。」 〔二〕孟康曰:「控,引也。揣,持也。言人生忽然,何足引持自貴(借)〔惜〕也。」如淳曰:「控,引也。揣音團。控摶,玩弄愛生之意也。」師古曰:「如說是。」 〔三〕師古曰:「患合韻音環。」 〔四〕臣瓚曰:「以身從物曰徇。」 〔五〕臣瓚曰:「謂夸泰也。莊子曰『權勢不(充)〔尤〕,則夸者悲』。」孟康曰:「每,貪也。」師古曰:「品庶猶庶品也。」 〔六〕孟康曰:「怵,為利所誘訹也。迫,迫貧賤,東西趨利也。」師古曰:「誘訹之訹則音戍。或曰,怵,怵惕也,音丑出反,其義兩通。而說者欲改字為鉥,蓋穿鑿耳。」 〔七〕李奇曰:「時音塊。」蘇林曰:「音人肩傴時爾。音欺全反。」師古曰:「蘇音是。」 〔八〕李奇曰:「惑惑,東西也。所好所惡,積之萬億也。」臣瓚曰:「言眾懷好惡,積之心意也。」師古曰:「瓚說是也。意合韻音於力反。」 〔九〕師古曰:「恬,安也。漠,靜也。」 〔一0〕服虔曰:「絕聖棄智,而亡其身也。」師古曰:「喪合韻音先郎反。」 〔一一〕師古曰:「荒音呼廣反。」 〔一二〕孟康曰:「易『坎為險』,遇險難而止也。」張晏曰:「謂夷易則仕,險難則隱也。」 〔一三〕師古曰:「休,息也。」 〔一四〕師古曰:「澹,安也,音徒濫反。靚與靜同。氾音敷劍反。」 〔一五〕服虔曰:「道家養空虛,若浮舟也。」 〔一六〕師古曰:「蔕芥,小鯁也。蔕音丑芥反。」 後歲餘,文帝思誼,徵之。至,入見,上方受釐,坐宣室。〔一〕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誼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二〕既罷,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乃拜誼為梁懷王太傅。懷王,上少子,愛,而好書,故令誼傅之,數問以得失。〔三〕 〔一〕蘇林曰:「宣室,未央前正室也。」應劭曰:「釐,祭餘肉也。漢儀注祭天地五畤,皇帝不自行,祠還致福。釐音禧。」師古曰:「禧,福也。借釐字為之耳,言受神之福也。」 〔二〕師古曰:「漸迫近誼,聽說其言也。」 〔三〕師古曰:「漢朝問以國家之事。」 是時,匈奴彊,侵邊。天下初定,制度疏闊。諸侯王僭儗,地過古制,〔一〕淮南、濟北王皆為逆誅。誼數上疏陳政事,多所欲匡建,〔二〕其大略曰: 〔一〕師古曰:「儗,比也,上比於天子。儗音擬。」 〔二〕師古曰:「匡,正也,正其失也。建,立也,立制節也。」 臣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背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一〕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二〕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三〕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四〕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本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五〕非甚有紀,〔六〕胡可謂治!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 〔一〕師古曰:「言不可盡條記也。」 〔二〕師古曰:「進言者,謂陳說於天子前者也。治音直吏反。此下並同。」 〔三〕師古曰:「實謂治安,則是愚也;知其不爾而假言之,是諂諛也。」 〔四〕師古曰:「厝,置也,音千故反。」 〔五〕蘇林曰:「搶音濟濟蹌蹌,不安貌也。」晉灼曰:「搶音傖。吳人罵楚人曰傖。傖攘,亂貌也。」師古曰:「晉音是。傖音仕庚反。攘音女庚反。」 〔六〕師古曰:「紀,理也。」 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一〕使為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鍾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二〕民保首領,匈奴賓服,四荒鄉風,〔三〕百姓素朴,獄訟衰息,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咸理,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禮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建久安之勢,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四〕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為萬世法程,〔五〕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六〕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七〕臣謹稽之天地,〔八〕驗之往古,按之當今之務,日夜念此至孰也,雖使禹舜復生,為陛下計,亡以易此。〔九〕 〔一〕師古曰:「言二事之中,何者為急。」 〔二〕師古曰:「軌道,言遵法制也。」 〔三〕師古曰:「鄉讀曰嚮。」 〔四〕應劭曰:「六親,父母兄弟妻子也。」 〔五〕師古曰:「程,式也。」 〔六〕師古曰:「少知治體者,誼自謂也。」 〔七〕師古曰:「忽,怠忘也。」 〔八〕師古曰:「稽,考也。」 〔九〕師古曰:「易,改也。」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一〕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二〕,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為東帝,〔三〕親兄之子西鄉而擊,〔四〕今吳又見告矣。〔五〕天子春秋鼎盛,〔六〕行義未過,〔七〕德澤有加焉,猶尚如是,況莫大諸侯,〔八〕權力且十此者虖!〔九〕 〔一〕鄭氏曰:「今建立國泰大,其勢必固相疑也。」臣瓚曰:「樹國於險固,諸侯強大,則必與天子有相疑之勢也。」師古曰:「鄭說是也。」 〔二〕如淳曰:「爽,忒也。」 〔三〕應劭曰:「淮南厲王長。」 〔四〕如淳曰:「謂齊悼惠王子興居而為濟北王反,欲擊取滎陽也。」師古曰:「鄉讀曰嚮。」 〔五〕如淳曰:「時吳王又不循漢法,有告之者。」 〔六〕應劭曰:「鼎,方也。」 〔七〕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八〕師古曰:「莫大,謂無有大於其國者,言最大也。」 〔九〕師古曰:「十倍於此。」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皆冠,〔一〕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 〔一〕師古曰:「大抵,猶言大略也,音丁禮反。其下亦同。」 黃帝曰:「日中必{蔧火},操刀必割。」〔一〕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為,已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二〕豈有異秦之季世虖!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為安,以亂為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設天下如曩時,〔三〕淮陰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高為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四〕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亂,高皇帝與諸公併起,〔五〕非有仄室之勢以豫席之也。〔六〕諸公幸者,乃為中涓,其次廑得舍人,〔七〕材之不逮至遠也。高皇帝以明聖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餘城,少者乃三四十縣,德至渥也,〔八〕然其後十年之間,反者九起。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九〕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歲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諉者,曰疏,〔一0〕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惠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一一〕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是時陛下即位,能為治虖?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諸王,雖名為臣,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一二〕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為者。〔一三〕擅爵人,赦死罪,〔一四〕甚者或戴黃屋,〔一五〕漢法令非行也。雖行不軌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一六〕幸而來至,法安可得加!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一七〕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一八〕適啟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一九〕陛下雖賢,誰與領此?〔二0〕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其異姓負彊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二一〕既有徵矣,〔二二〕其勢盡又復然。殃禍之變,未知所移,〔二三〕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將如之何! 〔一〕孟康曰:「{蔧火}音衛。日中盛者,必暴{蔧火}也。」臣瓚曰:「太公曰『日中不{蔧火},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當及時也。」師古曰:「此語見六韜。{蔧火}謂暴曬之也。曬音所智反,又音所懈反。」 〔二〕應劭曰:「抗其頭而剄之也。」師古曰:「墮,毀也。抗,舉也。剄,割頸也。墮音火規反。剄音工鼎反。」 〔三〕師古曰:「曩,久也。謂昔時。」 〔四〕師古曰:「無恙,言無憂病。」 〔五〕師古曰:「殽,雜也。併音步鼎反。」 〔六〕應劭曰:「禮,卿大夫之支子為側室。席,大也。」臣瓚曰:「席,藉也。言非有側室之勢為之資藉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七〕師古曰:「廑與僅同。廑,劣也,言纔得舍人。」 〔八〕師古曰:「德,古德字。渥,厚也,音握。」 〔九〕師古曰:「角,校也,競也。」 〔一0〕孟康曰:「諉,累也。以疏為累,言不以國也。」蔡謨曰:「諉者,託也。尚可託言信、越等以疏故反,故其下句曰『臣請試言其親者』。親者亦恃彊為亂,明信等不以疏也。」師古曰:「蔡說是矣。諉音女瑞反。」 〔一一〕師古曰:「共讀曰恭。」 〔一二〕師古曰:「自以為於天子為昆弟,而不論君臣之義。」 〔一三〕師古曰:「慮,大計也,言諸侯皆欲同皇帝之制度,而為天子之事。」 〔一四〕師古曰:「擅,專也。」 〔一五〕師古曰:「天子車蓋之制。」 〔一六〕師古曰:「不軌,謂不修法制也。致,至也。」 〔一七〕應劭曰:「圜,精正視也。」師古曰:「言驚愕也。」 〔一八〕如淳曰:「馮無擇子,名忠直,為御史大夫,奏淮南厲王誅之。」師古曰:「悍,勇也。」 〔一九〕師古曰:「始欲發言節制諸侯王,則為刺客所殺。」 〔二0〕師古曰:「領,理也。」 〔二一〕師古曰:「易其所以然,謂改其法制使不然。」 〔二二〕師古曰:「徵,證驗也。」 〔二三〕師古曰:「禍,古禍字。」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一〕而芒刃不頓者,〔二〕所排擊剝割,皆眾理解也。〔三〕至於髖髀之所,非斤則斧。〔四〕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權勢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諸侯王皆眾髖髀也,釋斤斧之用,而欲嬰以芒刃,〔五〕臣以為不缺則折。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勢不可也。〔六〕 〔一〕蘇林曰:「孔子時人也。」師古曰:「坦,屠牛者之名也。事見管子。」 〔二〕師古曰:「芒刃,謂刃之利如豪芒也。頓讀曰鈍。」 〔三〕師古曰:「解,支節也,音胡懈反。」 〔四〕師古曰:「髀,股骨也。髖,髀上也。言其骨大,故須斤斧也。髖音寬。髀音陛,又音必爾反。」 〔五〕師古曰:「嬰,繞也。」 〔六〕晉灼曰:「(一)〔二〕國皆反誅。何不施之仁恩?勢不可故也。」 臣竊跡前事,〔一〕大抵彊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彊,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二〕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三〕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乃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四〕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五〕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六〕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七〕令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雖在細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八〕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九〕地盡而止,及燕、梁它國皆然。其分地眾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一0〕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為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一一〕所以數償之:一寸之地,一人之眾,天子亡所利焉,〔一二〕誠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一三〕下無倍畔之心,上無誅伐之志,〔一四〕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高、利幾之謀不生,柴奇、開章之計不萌,〔一五〕細民鄉善,大臣致順,〔一六〕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一七〕當時大治,後世誦聖。〔一八〕壹動而五業附,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一九〕 〔一〕師古曰:「尋前事之蹤跡。」 〔二〕師古曰:「倚,依也,音於綺反。」 〔三〕晉灼曰:「用,役用之也。」 〔四〕晉灼曰:「事勢可亡也。」師古曰:「曩亦謂昔時也。」 〔五〕晉灼曰:「事勢可存。」 〔六〕師古曰:「已,語終辭。」 〔七〕師古曰:「使以義,使之遵禮義也。」 〔八〕師古曰:「若干,豫設數也。解在食貨志。」 〔九〕師古曰:「分音扶問反,次下亦同。」 〔一0〕師古曰:「須,待也。」 〔一一〕師古曰:「徙其侯國,列侯國邑在諸侯王封內而犬牙相入者,則正其疆界,令其隔絕也。封其子孫者,分諸侯王之國邑,各自封其子孫,而受封之人若有罪黜,其地皆入於漢,故云頗入也。」 〔一二〕師古曰:「償者,謂所正列侯疆界,有侵諸侯王者,則漢償之。」 〔一三〕師古曰:「慮,計也。」 〔一四〕師古曰:「倍讀曰偝。」 〔一五〕應劭曰:「柴奇、開章,皆與淮南王謀反者也。」 〔一六〕師古曰:「鄉讀曰嚮。」 〔一七〕服虔曰:「言天下安,雖赤子遺腹在位,猶不危也。」應劭曰:「置遺腹,朝委裘,皆未有所知也。」孟康曰:「委裘,若容衣,天子未坐朝,事先帝裘衣也。」師古曰:「應、孟二說皆是。」 〔一八〕師古曰:「稱誦其聖明。」 〔一九〕師古曰:「憚,畏難也,音徒旦反。」 天下之勢方病大瘇。〔一〕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二〕平居不可屈信,〔三〕一二指搐,身慮亡聊。〔四〕失今不治,必為錮疾,〔五〕後雖有扁鵲,不能為已。〔六〕病非徒瘇也,又苦蹠盭。〔七〕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八〕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九〕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一0〕疏者或制大權以偪天子,〔一一〕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蹠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一〕如淳曰:「腫足曰瘇。」師古曰:「音上勇反。」 〔二〕師古曰:「幾,並音巨依反。」 〔三〕師古曰:「信讀曰伸。」 〔四〕師古曰:「搐謂動而痛也。聊,賴也。搐音丑六反。」 〔五〕師古曰:「錮疾,堅久之疾。」 〔六〕師古曰:「扁鵲,良醫也。為,治也。已,語終辭。」 〔七〕師古曰:「〈足炙〉,古蹠字也,音之石反。足下曰蹠,今所呼腳掌是也。盭,古戾字,言足蹠反戾,不可行也。」 〔八〕師古曰:「楚元王,高帝之弟,其子於文帝為從弟。」 〔九〕師古曰:「惠王,齊悼惠王。」 〔一0〕師古曰:「廣立蕃屏,則天下安,故曰以安天下。」 〔一一〕師古曰:「偪,古逼字。」 天下之勢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一〕為天下患,至亡已也,〔二〕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主上之操也;〔三〕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四〕足反居上,首顧居下,〔五〕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六〕非亶倒縣而已,〔七〕又類辟,且病痱。〔八〕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九〕五尺以上不輕得息,〔一0〕斥候望烽燧不得臥,〔一一〕將吏被介冑而睡,〔一二〕臣故曰一方病矣。醫能治之,而上不使,〔一三〕可為流涕者此也。 〔一〕師古曰:「娒,古侮字。」 〔二〕師古曰:「亡已,言不可止也。」 〔三〕師古曰:「徵,召也。令,號令也。操謂主上之所操持也。操音千高反。」 〔四〕師古曰:「共讀曰恭。」 〔五〕師古曰:「顧亦反也,言如人反顧然。」 〔六〕師古曰:「顛倒如此,而不能解救,豈謂國有明智之人乎?」 〔七〕師古曰:「亶讀曰但。」 〔八〕服虔曰:「病(癖)〔辟〕,不能行也。」師古曰:「辟,足病。痱,風。辟音壁。痱音肥。」 〔九〕張晏曰:「長爵,高爵也。雖受高爵之賞,猶將禦寇,不得復除逸豫也。」蘇林曰:「輕,易也。不易得復除,言難也。」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一0〕如淳曰:「五尺謂小兒也。言無大小皆當自為戰備。」 〔一一〕文穎曰:「邊方備胡寇,作高土櫓,櫓上作桔皋,桔皋頭兜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火然舉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燃之,以望其煙,曰燧。」張晏曰:「晝舉烽,夜燔燧也。」師古曰:「張說誤也。晝則燔燧,夜則舉烽。」 〔一二〕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一三〕師古曰:「醫者,誼自謂。」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號為戎人諸侯,勢既卑辱,而禍不息,長此安窮!〔一〕進謀者率以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二〕臣竊料匈奴之眾〔三〕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眾,甚為執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係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四〕舉匈奴之眾唯上之令。〔五〕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翫細娛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德可遠施,威可遠加,而直數百里外威令不信,〔六〕可為流涕者此也。 〔一〕師古曰:「言長養此患,將何所窮極也。」 〔二〕師古曰:「無治安之具。」 〔三〕師古曰:「料,量也,音聊。」 〔四〕鄭氏曰:「說,奄人也,漢使送公主妻匈奴,說不肯行,強之,因以漢事告匈奴也。」師古曰:「中行,姓。說,名也。行音胡剛反。說讀曰悅。中行說事具在匈奴傳。」 〔五〕師古曰:「聽天子之命。」 〔六〕師古曰:「信讀曰伸。」 今民賣僮者,〔一〕為之繡衣絲履偏諸緣,〔二〕內之閑中,〔三〕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廟而不晏者也,〔四〕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紈之裏,緁以偏諸,〔五〕美者黼繡,〔六〕是古天子之服,今富賈嘉會召客者以被牆。〔七〕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節適,〔八〕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下賤得為后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九〕且帝之身自衣皁綈,〔一0〕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后以緣其領,庶人{薛女}妾緣其履:〔一一〕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一二〕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飢,不可得也。飢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姦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一三〕盜賊直須時耳,〔一四〕然而獻計者曰「毋動」,〔一五〕為大耳。〔一六〕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一七〕至冒上也,〔一八〕進計者猶曰「毋為」,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一〕如淳曰:「僮謂隸妾也。」 〔二〕服虔曰:「如牙條以作履緣。」師古曰:「偏諸,若今之織成以為要襻及褾領者也。古謂之車馬裠,其上為乘車及騎從之象也。」 〔三〕服虔曰:「閑,賣奴婢闌。」 〔四〕師古曰:「入廟則服之,宴處則不著,蓋貴之也。」 〔五〕晉灼曰:「以偏諸緁著衣也。」師古曰:「緁音妾,謂以偏諸緶著之也。緶音步千反。」 〔六〕師古曰:「黼者,織為斧形。繡者,刺為眾文。」 〔七〕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八〕師古曰:「得其節而合宜。」 〔九〕師古曰:「屈謂財力盡也,音其勿反。」 〔一0〕師古曰:「綈,厚繒也,音徒奚反。」 〔一一〕師古曰:「{薛女},庶賤者。」 〔一二〕師古曰:「衣音於既反。」 〔一三〕師古曰:「屈音其勿反。」 〔一四〕師古曰:「言待時而發。」 〔一五〕師古曰:「言天下安,不可動搖。」 〔一六〕如淳曰:「好為大語者。」 〔一七〕師古曰:「無尊卑之差。」 〔一八〕師古曰:「冒,犯也。」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一〕并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二〕借父耰鉏,慮有德色;〔三〕母取箕箒,立而誶語。〔四〕抱哺其子,與公併倨;〔五〕婦姑不相說,則反脣而相稽。〔六〕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七〕然并心而赴時,猶曰蹶六國,兼天下。〔八〕功成求得矣,〔九〕終不知反廉愧之節,仁義之厚。〔一0〕信并兼之法,遂進取之業,〔一一〕天下大敗;眾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震海內,德從天下。〔一二〕曩之為秦者,今轉而為漢矣。然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誼,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一三〕今其甚者殺父兄矣。盜者剟寢戶之簾,〔一四〕搴兩廟之器,〔一五〕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一六〕矯偽者出幾十萬石粟,〔一七〕賦六百餘萬錢,乘傳而行郡國〔一八〕,此其亡行義之(先)〔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間,以為大故。〔一九〕至於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二0〕慮不動於耳目,以為是適然耳。〔二一〕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二二〕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二三〕而不知大(禮)〔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 〔一〕師古曰:「謂商鞅。」 〔二〕應劭曰:「出作贅婿也。」師古曰:「謂之贅婿者,言其不當出在妻家,亦猶人身體之有肬贅,非應所有也。一說,贅,質也,家貧無有聘財,以身為質也。贅音之銳反。分音扶問反。」 〔三〕師古曰:「耰,摩田器也,言以耰及鉏借與其父,而容色自矜為恩德也。耰音憂。」 〔四〕服虔曰:「誶猶罵也。」張晏曰:「誶,責讓也。」師古曰:「張說是也。誶音碎。」 〔五〕師古曰:「哺,飤也。言婦抱子而哺之,乃與其舅併倨,無禮之甚也。哺音步。併音步鼎反。」 〔六〕應劭曰:「稽,計也,相與計校也。」師古曰:「說音悅。稽音工奚反。」 〔七〕師古曰:「唯有慈愛其子而貪嗜財利,小異於禽獸也。無幾,言不多也。幾音居豈反。」 〔八〕蘇林曰:「蹶音厥。」師古曰:「蹶謂拔而取之。」 〔九〕師古曰:「求得,所求者得也。」 〔一0〕師古曰:「反,還也。」 〔一二〕師古曰:「信讀曰伸,一曰信任。」 〔一三〕師古曰:「大賢謂高祖也。德從天下,天下從其德。」 〔一三〕師古曰:「言其所追赴,唯計利與不耳。念慮之中,非顧行之善惡也。」 〔一四〕師古曰:「剟謂割取之也。室有東西箱曰廟,無東西箱曰寢,蓋謂陵上之寢。剟音輟。」 〔一五〕如淳曰:「搴,取也。兩廟,高祖、惠帝廟也。」師古曰:「搴,拔也,音騫,又音蹇。」 〔一六〕師古曰:「白晝,晝日也。言白者,謂不陰晦也。剽,劫也,音頻妙反。」 〔一七〕服虔曰:「吏矯偽徵發,盈出十萬石粟。」師古曰:「服說非也。幾,近也。言詐為文書,以出倉粟近十萬石耳。非謂徵發於下也。幾音鉅依反。」 〔一八〕如淳曰:「此言富者出錢穀,得高爵,或乃為使者,乘傳車循行郡國,以為榮也。」師古曰:「如說亦非也。此又言矯偽之人詐為詔令,妄作賦斂,其數甚多,又詐乘傳而行郡國也。行音下更反。」 〔一九〕師古曰:「特,徒也。言公卿大臣特以簿書期會為急,不知正風俗、厲行義也。」 〔二0〕師古曰:「恬,安也,音徒兼反。」 〔二一〕師古曰:「適,當也,謂事理當然。」 〔二二〕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三〕師古曰:「刀所以削書札。筐篋所以盛書。」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一〕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也。夫人之所設,不為不立,不植則僵,不修則壞。〔二〕筦子曰:〔三〕「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筦子愚人也則可,筦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為寒心哉!〔四〕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姦人並起,萬民離叛,凡十三歲,〔而〕社稷為虛。〔五〕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姦人幾幸,而眾心疑惑。〔六〕豈如今定經制,〔七〕令君君臣臣,〔八〕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姦人亡所幾幸,而群臣眾信,上不疑惑!〔九〕此業壹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一0〕若夫經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亡維楫,〔一一〕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一二〕。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一〕師古曰:「紀,(禮)〔理〕也。」 〔二〕師古曰:「植,建也。僵,偃也,音疆。」 〔三〕師古曰:「筦與管同。管子,管仲也。」 〔四〕師古曰:「若以管子為愚人,其言不實,則無禮義廉恥可也。若以管子為微識治體,則當寒心而憂之。」 〔五〕師古曰:「虛讀曰墟,謂丘墟。」 〔六〕師古曰:「幾讀曰冀。次下亦同。」 〔七〕師古曰:「經,常也。」 〔八〕師古曰:「君為君德,臣為臣道。」 〔九〕師古曰:「眾信謂共為忠信也。」 〔一0〕師古曰:「執持而順行之。」 〔一二〕師古曰:「維所以繫船,楫所以刺船也。詩曰『紼縭維之』。楫音集,又音接。」 〔一三〕師古曰:「覆音芳目反。」 夏為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為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為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一〕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二〕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三〕見之南郊,見于天也。〔四〕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五〕昔者成王幼在繈抱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意)〔義〕;師,道之教訓:〔六〕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七〕故乃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八〕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九〕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一0〕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耆,必先受業,乃得嘗之;〔一一〕擇其所樂,必先有習,乃得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一二〕及太子少長,知妃色,〔一三〕則入于學。學者,所學之官也。〔一四〕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而貴仁,則親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上賢而貴德,則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不隃矣;〔一五〕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一六〕則德智長而治道得矣。此五學者既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一七〕及太子既冠,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一八〕徹膳之宰,〔一九〕進善之旌,〔二0〕誹謗之木,〔二一〕敢諫之鼓。〔二二〕瞽史誦詩,工誦箴諫,〔二三〕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二四〕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二五〕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餽之,〔二六〕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二七〕步中采齊,〔二八〕趣中肆夏,〔二九〕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食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遠庖廚,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三0〕 〔一〕師古曰:「遠音于萬反。」 〔二〕師古曰:「乃,始也。」 〔三〕師古曰:「齊讀曰齋。」 〔四〕師古曰:「見音胡電反。」 〔五〕師古曰:「赤子,言其新生未有眉髮,其色赤。」 〔六〕師古曰:「保,安也。傅,輔也。道讀曰導。其下亦同。」 〔七〕師古曰:「宴謂安居。」 〔八〕師古曰:「孩,小兒也。提謂提撕之。」 〔九〕師古曰:「端,正也,直也。」 〔一0〕師古曰:「悌音徒繼反。」 〔一一〕師古曰:「耆讀曰嗜。」 〔一二〕師古曰:「貫亦習也,音工宦反。」 〔一三〕師古曰:「妃色,妃匹之色。」 〔一四〕師古曰:「官謂官舍。」 〔一五〕師古曰:「隃與踰同,謂越制。」 〔一六〕師古曰:「則,法也。匡,正也。」 〔一七〕師古曰:「輯與集同。輯,和也。」 〔一八〕師古曰:「有過則記。」 〔一九〕師古曰:「有闕則諫。」 〔二0〕師古曰:「進善言者,立於旌下。」 〔二一〕師古曰:「譏惡事者,書之於木。」 〔二二〕師古曰:「欲顯諫者則擊鼓。」 〔二三〕師古曰:「瞽,無目者也。工,習樂者也。」 〔二四〕師古曰:「每被切磋,故無大過可恥媿之事。」 〔二五〕師古曰:「朝日以朝,夕月以暮,皆迎其初出也。下朝音直遙反。」 〔二六〕師古曰:「餽字與饋同。」 〔二七〕師古曰:「鸞和,車上鈴也,解在禮樂志。」 〔二八〕師古曰:「樂詩名也。字或作薺,又作茨,並音(律)〔才〕私反。」 〔二九〕師古曰:「亦樂詩名。趣讀曰趨。趨,疾步也。凡此中者,謂與其節相應也,並音竹仲反。」 〔三0〕師古曰:「遠音于萬反。長音竹兩反。」 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一〕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二〕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三〕 〔一〕師古曰:「訐謂面相斥罪也,音居謁反。」 〔二〕師古曰:「艾讀曰刈。菅,茅也,音姦。」 〔三〕師古曰:「道讀曰導。」 鄙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已事可知也;〔一〕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智也。〔二〕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三〕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四〕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五〕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耆欲不異,〔六〕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為者,〔七〕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八〕此時務也。 〔一〕師古曰:「已事,已往之事。」 〔二〕師古曰:「法謂則而效之。」 〔三〕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車跡曰轍。」 〔四〕師古曰:「諭,曉告也。與猶及也。」 〔五〕師古曰:「貫音工宦反。」 〔六〕師古曰:「耆讀曰嗜。」 〔七〕蘇林曰:「言其人之行,不能易事相為處。」 〔八〕師古曰:「周書呂刑之辭也。一人,天子也。言天子有善,則兆庶獲其利。」 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一〕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二〕然而曰禮云禮云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三〕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四〕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五〕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舍;〔六〕取舍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七〕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其取舍。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德教,或〈區夂〉之以法令。〔八〕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氣樂;〈區夂〉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此亡它故矣,湯武之定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德澤洽,禽獸草木廣裕,〔九〕德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德澤亡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讎,禍幾及身,子孫誅絕,〔一0〕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一一〕 〔一〕師古曰:「將然,謂欲有其事。」 〔二〕師古曰:「顧猶反也。」 〔三〕師古曰:「眇,細小也。」 〔四〕師古曰:「見善則遷,畏罪而離。」 〔五〕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使吾聽訟,與眾人齊等,然能先以德義化之,使其無訟。」 〔六〕師古曰:「取謂所擇用也。舍謂所棄置也。」 〔七〕師古曰:「極,中也。萌,始生也。」 〔八〕師古曰:「道讀曰導。〈區夂〉與驅同。下皆類此。」 〔九〕師古曰:「裕,饒也。」 〔一0〕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一一〕師古曰:「胡,何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一〕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二〕理勢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三〕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四〕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五〕見君之几杖則起,遭君之乘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六〕所以體貌大臣而厲其節也。〔七〕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八〕而令與眾庶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巿之法,〔九〕然則堂不亡陛虖?被戮辱者不泰迫虖?〔一0〕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亡恥之心虖?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一一〕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 〔一〕師古曰:「級,等也。廉,側隅也。」 〔二〕師古曰:「陵,乘也。」 〔三〕師古曰:「官師,一官之長。」 〔四〕師古曰:「近音其靳反。」 〔五〕師古曰:「齒謂審其齒歲也。芻,所食之草也。蹵音千六反。」 〔六〕師古曰:「遠,離也。」 〔七〕師古曰:「體貌,謂加禮容而敬之。」 〔八〕師古曰:「天子呼諸侯長者,同姓則曰伯父,異姓則曰伯舅。伯,長也。」 〔九〕蘇林曰:「傌音罵。」 〔一0〕師古曰:「迫,迫天子也。」 〔一一〕如淳曰:「決罪曰當。閻樂殺二世於望夷宮,本由秦制無忌上之風也。」 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一〕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係緤之,〔二〕輸之司寇,編之徒官,〔三〕司寇小吏詈罵而榜笞之,〔四〕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五〕非所以習天下也,非尊尊貴貴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嘗敬,眾庶之所嘗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宜得如此而頓辱之哉! 〔一〕師古曰:「苴者,履中之藉也,音子余反。」 〔二〕師古曰:「緤謂以長繩係之也。緤音先列反。」 〔三〕師古曰:「司寇,主刑罰之官。編,次列也。」 〔四〕師古曰:「榜音彭。」 〔五〕蘇林曰:「知其有一旦之刑。」 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一〕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面吞炭,〔二〕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眾人畜我,我故眾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讎,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虖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為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為也。頑頓亡恥〔三〕〈余阝〉詬亡節,〔四〕廉恥不立,且不自好,〔五〕苟若而可,〔六〕故見利則逝,見便則奪〔七〕。主上有敗,則因而挻之矣;〔八〕主上有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九〕群下至眾,而主上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群下也。〔一0〕俱亡恥,俱苟妄,則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一一〕坐汙穢男女亡別者,不曰汙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一二〕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謼之也,〔一三〕尚遷就而為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一四〕聞譴何則白冠氂纓,〔一五〕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一六〕上不執縛係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一七〕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一八〕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一九〕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二0〕曰:「子大夫自有過耳!〔二一〕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群臣自憙;〔二二〕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二三〕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耳忘身,〔二四〕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扞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二五〕彼且為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為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為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二六〕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仗義,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二七〕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二八〕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二九〕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三0〕 〔一〕師古曰:「行音胡剛反。」 〔二〕鄭氏曰:「釁,漆面以易貌。吞炭,以變聲也。」師古曰:「釁,熏也,以毒藥熏之。」 〔三〕師古曰:「頓讀曰鈍。」 〔四〕師古曰:「〈余阝〉詬,謂無志分也。〈余阝〉音胡結反。詬音后。」 〔五〕師古曰:「自好猶言自喜也。好音呼倒反。」 〔六〕師古曰:「若猶然。」 〔七〕師古曰:「逝,往也。」 〔八〕服虔曰:「音挻起。」師古曰:「挻音式延反。」 〔九〕師古曰:「此於人主為不便也。便音頻面反。」 〔一0〕蘇林曰:「粹,純也。言其勢悉在群下。」 〔一一〕師古曰:「簠簋,所以盛飯也。方曰簠,圓曰簋。簠音甫,又音扶。簋音軌。」 〔一二〕師古曰:「罷,廢於事也。軟,弱也。罷讀曰疲。軟音人兗反。」 〔一三〕師古曰:「謼,古呼字。」 〔一四〕師古曰:「譴,責也。何,問也。域,界局也。」 〔一五〕鄭氏曰:「以毛作纓。白冠,喪服也。」 〔一六〕應劭曰:「請室,請罪之室。」蘇林曰:「音絜清。胡公漢官車駕出有請室令在前先驅,此官有別獄也。」如淳曰:「水性平,若己有正罪,君以平法治之也。加劍,當以自刎也。或曰,殺牲者以盤水取頸血,故示若此也。」師古曰:「應、如二說皆是。」 〔一七〕師古曰:「中罪,非大非小也。弛,廢也,自廢而死。弛音式爾反。」 〔一八〕蘇林曰:「不戾其頸而親加刀鋸也。」師古曰:「盭,古戾字,音廬結反。」 〔一九〕師古曰:「裁,謂自刑殺也。」 〔二0〕師古曰:「捽,持頭髮也。抑謂按之也。捽音才兀反。」 〔二一〕服虔曰:「子者,男子美號。」 〔二二〕師古曰:「憙讀曰喜,音許吏反。憙,好也,好為志氣也。」 〔二三〕師古曰:「嬰,加也。矜,尚也。」 〔二四〕孟康曰:「唯為主耳,不念其身。」 〔二五〕李奇曰:「志,記也。凡此上陳廉恥之事,皆古記也。」如淳曰:「比謂比方也。使忠臣以死社稷之志,比於金城也。」師古曰:「二家之說皆非也。此言聖人厲此節行以御群下,則人皆懷德,戮力同心,國家安固不可毀,狀若金城也。尋其下文,義可曉矣。」 〔二六〕師古曰:「夫,夫人也,亦猶彼人耳。夫音扶。」 〔二七〕應劭曰:「言念主忘身,憂國忘家,如此,可託權柄,不須復制御也。六尺之孤,未能自立者也。」 〔二八〕師古曰:「如此則於主上無所失。」 〔二九〕服虔曰:「彼謂亡國也。」師古曰:「顧,反也。久謂久行之也。言何不為投鼠忌器之法,而反久行無陛級之事。」 〔三0〕師古曰:「誼上疏言可為長太息者六,今此至三而止,蓋史家直取其要切者耳。故下贊云掇其切於世事者著於傳。」 是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人有告勃謀反,逮繫長安獄治,卒亡事,復爵邑,故賈誼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武帝時,稍復入獄,自甯成始。 初,文帝以代王入即位,後分代為兩國,立皇子武為代王,參為太原王,小子勝則梁王矣。後又徙代王武為淮陽王,而太原王參為代王,盡得故地。居數年,梁王勝死,亡子。誼復上疏曰: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勢,不過一傳再傳,〔一〕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強,〔二〕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蕃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陽、代二國耳。〔三〕代北邊匈奴,與強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厪如黑子之著面,〔四〕適足以餌大國耳,〔五〕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廉,以自託於鄉黨,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六〕以為不可,故蔪去不義諸侯而虛其國。〔七〕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之外,〔八〕畢以為王,〔九〕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牽小行,以成大功。 〔一〕服虔曰:「一二傳世也。」 〔二〕師古曰:「植,立也。」 〔三〕師古曰:「蕃(翰)〔扞〕得宜,則嗣王安固,故云皇太子之所恃也。」 〔四〕師古曰:「黑子,今所謂黶子也。著音直略反。」 〔五〕師古曰:「餌謂為其所吞食。」 〔六〕師古曰:「蝟,蟲名也,其毛為刺,音謂。」 〔七〕如淳曰:「不義諸侯,彭越、黥布等。」師古曰:「蔪讀與芟同,謂芟刈之。」 〔八〕師古曰:「諸侯國皆在關東,故於東門外立之也。東面最北出門曰上東門。」 〔九〕師古曰:「畢猶盡。」 今淮南地遠者或數千里,越兩諸侯,〔一〕而縣屬於漢〔二〕。其吏民繇役往來長安者,自悉而補,中道衣敝,〔三〕錢用諸費稱此,〔四〕其苦屬漢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歸諸侯者已不少矣。其勢不可久。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五〕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陽。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六〕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七〕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扞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高枕,終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八〕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九〕數歲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禍,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一0〕高拱以成六國之禍,難以言智。苟身亡事,畜亂宿禍,孰視而不定,〔一一〕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不可謂仁。臣聞聖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一二〕故使人臣得畢其愚忠。唯陛下財幸!〔一三〕 〔一〕師古曰:「越,過也。兩諸侯,梁及淮陽。」 〔二〕師古曰:「為縣而屬漢。」 〔三〕應劭曰:「自悉其家資財,補縫作衣。」師古曰:「悉,盡也。」 〔四〕師古曰:「稱音尺孕反。」 〔五〕孟康曰:「列城,縣。」 〔六〕師古曰:「新郪,潁川縣也。郪音千移反。著音直略反。」 〔七〕晉灼曰:「包,取也。」如淳曰:「揵謂立封界也。或曰,揵,接也。」師古曰:「揵音鉅偃反。」 〔八〕如淳曰:「從誼言可二世安耳。」師古曰:「言帝身及太子嗣位之時。」 〔九〕師古曰:「恬,安也。少謂年少。」 〔一0〕如淳曰:「但動頤指麾,則所欲皆如意。」 〔一一〕師古曰:「畜讀曰蓄。」 〔一二〕師古曰:「欲發言則問其臣。」 〔一三〕師古曰:「財與裁同。裁擇而幸從其言。」 文帝於是從誼計,乃徙淮陽王武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得大縣四十餘城;徙城陽王喜為淮陽王,撫其民。 時又封淮南厲王四子皆為列侯。誼知上必將復王之也,上疏諫曰:「竊恐陛下接王淮南諸子,〔一〕曾不與如臣者孰計之也。淮南王之悖逆亡道,天下孰不知其罪?〔二〕陛下幸而赦遷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當?今奉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於天下耳。〔三〕此人少壯,豈能忘其父哉?〔四〕白公勝所為父報仇者,大父與伯父、叔父也。〔五〕白公為亂,非欲取國代主也,發憤快志,剡手以衝仇人之匈,〔六〕固為俱靡而已。〔七〕淮南雖小,黥布嘗用之矣,漢存特幸耳。〔八〕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於策不便。〔九〕雖割而為四,四子一心也。予之眾,積之財,此非有子胥、白公報於廣都之中,即疑有剸諸、荊軻起於兩柱之間,〔一0〕所謂假賊兵為虎翼者也。〔一一〕願陛下少留計!」 〔一〕孟康曰:「接音挾,挾持欲王淮南諸子也。」臣瓚曰:「謂以恩接待而王之。」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謂接今時當即王之,言不久也。接猶續也,猶今人言續復也。」 〔二〕師古曰:「悖,惑也,音布內反。」 〔三〕師古曰:「言若尊王其子,則是厲王無罪,漢枉殺之。」 〔四〕師古曰:「少壯,猶言稍長大。」 〔五〕師古曰:「白公,楚平王之孫,太子建之子也。大父即祖,謂平王也。伯父、叔父,平王(之)〔諸〕子也。事見春秋傳。」 〔六〕師古曰:「剡,利也,音弋(再)〔冉〕反。」 〔七〕師古曰:「言與仇人俱滅斃也。靡,碎也,音武皮反。」 〔八〕師古曰:「言漢之勝布得存,此直天幸耳。」 〔九〕師古曰:「言假四子以資權,則當危漢。」 〔一0〕師古曰:「剸諸刺吳王,荊軻刺秦皇。事見春秋傳及燕丹子也。」 〔一一〕應劭曰:「周書云『無為虎傅翼,將飛入邑,擇人而食之。』」 梁王勝墜馬死,〔一〕誼自傷為傅無狀,〔二〕常哭泣,後歲餘,亦死。賈生之死,年三十三矣。 〔一〕李奇曰:「文三王傳言揖,此言勝,為有兩名。」 〔二〕師古曰:「無善狀。」 後四歲,齊文王薨,亡子。文帝思賈生之言,乃分齊為六國,盡立悼惠王子六人為王;又遷淮南王喜於城陽,分淮南為三國,盡立厲王三子以王之。後十年,文帝崩,景帝立,三年而吳、楚、趙與四齊王合從舉兵,西鄉京師,〔二〕梁王扞之,卒破七國。至武帝時,淮南厲王子為王者兩國亦反誅。 〔一〕韋昭曰:「四齊王,膠東、膠西、菑川、濟南也。」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二〕師古曰:「鄉讀曰嚮。」 孝武初立,舉賈生之孫二人至郡守。賈嘉最好學,世其家。〔一〕 〔一〕師古曰:「言繼其家業。」 贊曰:劉向稱「賈誼言三代與秦治亂之意,其論甚美,通達國體,雖古之伊、管未能遠過也。〔一〕使時見用,功化必盛。為庸臣所害,甚可悼痛。」追觀孝文玄默躬行以移風俗,〔二〕誼之所陳略施行矣。及欲改定制度,以漢為土德,色上黃,數用五,及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係單于,〔三〕其術固以疏矣。誼(以夭)〔亦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也。凡所著述五十八篇,掇其切於世事者著于傳云。〔四〕 〔一〕師古曰:「伊,伊尹。管,管仲。」 〔二〕師古曰:「躬行,謂身親儉約之行也,自追觀以下,並史家之詞。」 〔三〕師古曰:「賈誼書愛人之狀,好人之技,仁道也;信為大操,常義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將必至:此三表也。賜之盛服車乘以壞其目;賜之盛食珍味以壞其口;賜之音樂婦人以壞其耳;賜之高堂邃宇府庫奴婢以壞其腹;於來降者,以上召幸之,相娛樂,親酌而手食之,以壞其心:此五餌也。」 〔四〕師古曰:「掇,拾也,音丁活反。」 校勘記 二二二三頁六行嗟(若)〔苦〕先生,王先謙說史記、文選「若」都作「苦」,據注文亦當作「苦」。 二二二四頁一七行見細德之險(微)〔徵〕兮,宋祁說浙本「微」作徵,作「微」者非是。 二二二八頁一六行何足引持自貴(借)〔惜〕也。宋祁說姚本「貴借」作「貴惜」。按景祐本作「貴惜」。 二二二九頁四行權勢不(充)〔尤〕,則夸者悲。景祐本作「尤」。史記集解引莊子亦作「尤」。 二二三七頁一行(一)〔二〕國皆反誅。景祐、殿本都作「二」。王先謙說作「二」是。 二二四一頁六行病(癖)〔辟〕,不能行也。王先謙說「癖」為「辟」之誤。 二二四四頁一六行此其亡行義之(先)〔尤〕至者也。殿本作「尤」,景祐亦作「先」。 二二四五頁三行而不知大(禮)〔體〕。景祐、殿本都作「體」。王先謙說作「體」是。 二二四六頁一七行凡十三歲,〔而〕社稷為虛。景祐、殿本都有「而」字。 二二四七頁五行紀,(禮)〔理〕也。景祐、殿本都作「理」。 二二四八頁六行傅,傅之德(意)〔義〕;景祐、殿本都作「義」。王先謙說作「義」是。 二二五一頁三行並音(律)〔才〕私反。景祐本作「才」。 二二五二頁二行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為者,按景祐本作「行者有」,殿本作「行有」。 二六一頁四行蕃(翰)〔扞〕得宜,則嗣王安固,王先謙說「翰」當為「扞」之誤。 二二頁一行伯父、叔父,平王(之)〔諸〕子也。景祐、殿本都作「諸」。 二二頁二行音弋(再)〔冉〕反。景祐、殿本都作「冉」,此誤。 二二六五頁六行誼(以夭)〔亦天〕年早終,景祐、殿本都作「亦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