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西晋时的铭刻书法
三国时代碑刻的格局,曹魏地处中原,为直接汉代正统徐绪。东吴则位于长江以南,其碑刻奇诡雄肆,既有汉代的影响,又有东土作风,与曹魏不同,新旧相杂,丰富多彩;汉蜀碑刻罕见,置而不论。 曹魏碑刻中,最著名的是《上尊号碑》与《受禅表碑》。《上尊号碑》全称《公卿将军上尊号奏》,魏黄初元年(220)刻石,《受禅表碑》亦为同年刻石。二碑均为曹不称帝时所立,现存河南繁城镇(临颖南三十里)汉献帝庙中。此二碑是典型的庙堂风格,书体方正端庄,稳健的结体中,多少还存留着东汉隶书的情趣,与东汉末年熹平石经风格相近。后世因此二碑出于宫廷,故对其书者多有猜测,如认为是梁鹊书、铺舔书等。虽无确切证据,但出自当时名家之手则是完全可能的。清翁方纲认为“二碑实出一手书,盖纯取方整,开唐隶之渐矣”。。所谓开唐隶之渐,实指其圭角显露,将汉隶起笔之“蚕头”变为“折刀头法”,收笔则波碟锋锐,已失去汉碑蕴藉含蓄之势。作为魏晋时的分书碑刻,此二碑实开风气之先。 与上述二碑同调的曹魏刻石,还有《孔羡碑》(220)、((曹真碑》(约231年后)、《范式碑》(235)与《王基碑》(261)。洪适《隶释》在评述《孔羡碑》时云:“魏隶可珍者四碑,此为之冠,甚有《石经·论语》笔法。”评价甚高。《范式碑》则早在唐代就已受青睐。李嗣真《书后品》评曰:“风华艳丽.古今冠绝”。现观此碑似较《孔羡》《曹真》朴厚苍茫,清翁方纲评云:“是碑于劲利之中出以淳厚。”与唐人眼中的“艳丽”决然不同。这只能说明唐代时此碑字口尚锋锐清晰,而至清时石已风蚀了。杨守敬在评论《曹真碑》时说:“至其隶法,上承《百石卒史》,下开《王基碑》,唐代韩、梁、卢、蔡皆脱于此:。说明了唐隶的源头。至于康有为评《曹真嘲云:“体格甚高,有翎细娜意。”则似有虚妄拔高之嫌了。从《曹真》《王基》观察,当时的分书用笔中,起笔的“折刀头法”,已成一种时尚。这种用笔模式使得分书的意味大大降低,转而注重锋芒的呈露,点、掠笔、波挑追求妍美的装饰趣味.却透露出接近楷书的笔法与审美取向。这正是后世评论家认为这些石刻开启唐隶的原因,也难怪唐代的李嗣真如此不惜赞美之辞,审美观不同,判断标准当然也随之不同。 此外,曹魏黄初五年(224)立石的《黄初残碑》值得一提,其风格在汉《曹全碑》与《刘熊碑》之间,古健而丰腆,无《受禅碑》《曹真碑》的馆阁气与妍美的轻桃用笔。在曹魏时期如果称《曹真碑》为今妍的话,《黄初残碑》可视为古质了。 在曹魏石刻中,《正始石经》也是著名的作品。因以古文、小篆、分书三种字体刻经故又名《三体石经》。此石刻于曹魏正始年间(24任一249),故名。曾与汉《熹平石经》同立于洛阳太学门前。上刻《尚书》《春秋》和部分《左传》,计约两千五百徐字。早在晋代《正始石经》已经崩坏,丧乱中没于土中,后世陆续出土,现仅存部分残石。北魏时江式(?一约523)作《论书表》,认为《正始石经》出自汉末魏时著名书家邯郸淳之手,称“陈留邯郸淳……建《三字石经》于汉碑之西,其文蔚焕,三体复宣。校之《说文》,篆隶大同,而古字少异。”。史载邯郸淳师于曹喜,今观其中小篆纵笔出锋作垂露状,正是曹喜之法。江式的记载离正始不远,其本身亦为书家,曾受学于卫凯,因此其说可能是有一定根据的。《正始石经》与《熹平石经》一样,其目的主要是正文字、校经典。实用的社会功利动机减弱了书者的个性。但从中我们也不难看出,到曹魏时三体皆工的书家兼文字学家仍然存在,然在当时想已不多得了。 曹魏时的石刻,还有《高句丽刻石》(242)、摩崖石刻《李苞开阁道记》(263)、《鲍寄神坐、鲍指神坐刻石》(年代不详)、《鹤鸣残碑》(年月已缺)、《西乡侯残碑》(年月已缺)等。其中《李苞开阁道记》已具某些楷书用笔与结体的特征了。 三国时东吴的刻石作品少于曹魏,然却一石是一石的个性,较之曹魏石刻,在艺术方面的成就当高出一筹。其中著名者如下: 《天发神徽碑》,又名《天玺纪功颂》《吴孙皓纪功碑》,又俗称《三段碑》《三击碑》(图90).东昊天玺元年(276)立石。原石旧存江苏江宁(今南京江宁区)天禧寺,几经辗转搬迁,清嘉庆十年(1 805)三月毁于火。现南京天王府西花园内存有火后依拓本翻刻的复制品。宋代黄伯思《东观徐论》指出:‘,《天发神徽碑》若篆若隶,字势雄伟。相传乃象(皇象)书也。”。所谓若篆若隶,仔细分析一下’,其形构为篆,其纵画取古文垂针法。为东汉碑刻至魏《三体石经》时流千犷的篆书笔法,是为若篆者;其横画微见波势,起笔处则采用曹魏时流行的“折刀头法”.体势上则取方整,亦别于小篆,是为其若隶者。由十此碑横、竖之起笔均用“折刀头法”.纵画则垂针出锋,因而芒角外露,笔画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形态,.收世称.‘倒疏篆”“倒非叶篆”。可见《天发神谶碑》的出现,乃是时代的产物,几表现出兼融锋锐瑰丽与雄伟奇崛的审美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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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西晋时的铭刻书法(2)
《禅国山碑》.又称《封禅囚山碑》《犬纪碑》,吴天玺元年(276)刻石。碑形如鼓,三而环刻,颇类占f七白勺石喝。现坐落于宜兴西南25公里的离墨山上,然屡遭劫难,慈漫已甚,‘补迹可辨者己寥寥无儿。相传为东吴中朽东观令史立信中郎苏建所}弓。i青吴蓦跋《国山碑考后叙》云:.‘观其笔势,醉古隽逸,绰有先秦几京之遗风。”,《国山碑》的风格不似《大发神徽碑》外耀,笔道圆浑厚实,锋芒显得秃钝苍茫。然细观之,横画起笔仍似“折刀头法”,行笔有波画之意,纵画亦见滩、锐,可见与《人发神献碑》笔意相同,唯石质不一,故经千年风蚀后,形成了浑穆的效果。作为东吴的篆朽作品,《国山碑》当可以与《天发神神谶碑》称为伯仲。 与具有复古基调的篆书相反,在东吴还出现了体现新潮的一旱期楷书碑刻。这就是《谷朗碑额》和《葛府君碑额》。《谷朗碑》(图91)全称《九真太守谷朗碑》,东吴凤凰元年(272)四月认。现存湖南末阳蔡侯祠内(今来阳蔡伦占妇居)。《谷朗碑》向有隶、楷之争。一种说法认为:“隶法不恶,刻手极拙。”另一种说法则云:“由隶变楷,足考源流。”“上为汉分之别子,下为真书之鼻祖者也。”’,《谷朗碑》当然称不卜是楷书的鼻祖,此乃康氏眼光之局限。但《谷朗碑》虽存隶意,却在体势、用笔中己含大量楷书成分是可以肯定的,其刻手在刊刻时掺入较多的民间书写方法也是可能的。因此《谷朗碑》堪称这一时期在碑刻中使用新体的典型作品。 《葛府君碑额))年几已锄。碑现在江苏镇江句容县。元代陆友仁《砚北杂志》曾著录此碑,“只额卜三字”。这三行十二字即是:“吴故衡阳郡太守葛府君之碑。”估计原有碑身碑文,但无史记载。《葛府君碑额》楷书意味甚浓,较之《谷朗碑》已脱尽隶书笔法。但作为新体碑刻,却依然保持着汉代石刻的凝重朴厚之神。特别是横画全无汉隶的平势而转变为敬侧之势,在书法史上应是一种全新的面貌。 在《谷朗碑》与《天发神截碑》出现的东昊末期,北方已是西晋的天下。西晋的刻石,沿着曹魏《曹真碑》的模式发展。代表作品有:《郭休碑》,西晋泰始六年(270)立石.《孙夫人碑》,西晋泰始八年(272)立石。《辟雍碑》,西晋咸宁四年(278)立石;《齐太公吕望表》,西晋太康十年(289)立石。《成晃墓志》,西晋元康元年(291)刻石;《裴抵墓志》,西晋元康三年(293)刻石。《贾充妻郭槐枢记》,西晋元康六年(296)刻石;《张朗碑》《左菜墓志》,西晋永康元年(300)立石;《韩府君神道姻》,亦称《韩府君碑额》,西晋永宁元年(301)刻石.《士孙松墓志》,西晋永宁二年(302)刻石等等。清杨守敬在《评碑记》中说《邪休碑》“分法变方为长,亦古劲可爱,然已堕六朝习气”。。变方为长,加上“折刀头法”,圭角显露,刀触外显,有明显的装饰倾向,大体是此时碑刻分书的总体风格.其中《孙夫人碑》字形尤长,虽为隶书,然用笔方法与《天发神徽碑》如出一辙,论者以其峻整超逸,以为与《吕望表》《士孙松墓志》均为晋隶中的上品。这种掺人楷书笔意与崇尚妍美的晋人审美趣味,由于隶书在其时已成旧体,故这种揉合既不协调,也终如强弩之末,神气已凋,逐渐没落下去。 同期的砖刻文字,多出民间,且少受拘束,新体的使用尤见生机。作为模压印砖,这一时期不论曹魏、东吴、蜀汉,还是西晋,大体沿着东汉的线索发展。其中规整精致的作品,当推魏元帝元年(260)的《张普墓志砖》与《张使墓志砖》,二砖字形呈正方,已变隶书横势,在笔画的起止处,饰以方角。颇类今时黑体变形美术字,“折刀头法”的时尚融人其中,已可见当时刻工所创造的新的装饰手法,开东晋时《龚宝子碑》之先,在拙厚中透露出艺人的巧思。此外魏甘露二年(257)的《甘露二年砖》与西晋太康元年(280)的《姓朱江砖》已脱去分书波碟,表现出明显的楷书气息。东昊砖铭以篆书多见,字形变化,颇为诡濡。其间增损、讹变、简化十分随意,篆、隶、楷新旧体相杂相混,砖铭上这种工匠的模式一直影响了东晋、南北朝的模印砖铭。 刻画砖铭,如前述汉代刻画砖铭一样,不受几何形装饰风的制约,表现了刻画者自由的精神。西晋咸宁四年(278)的《吕氏砖》(安徽出土)最为突出,与汉末《曹氏墓砖》一样,以娴熟的章草刻画而成。东吴五凤元年(254)的《黄甫买地券砖》(南京出土)与西晋太康五年(284)的《杨绍买家地前》(浙江出土)、元康元年(291)的《李达地券砖》(镇江出土),用刀率意,虽笔意不明,但已均是楷化了的字迹。这在类似的铅锡质的东吴《赤乌八年地券》(245)、《凤凰三年买地券》(274)等作品上可以得到印证,这说明当时的新体楷书已被普遍运用。买地砖上这种简单的用刀方法与粗犷的风气,已开东晋墓志砖与北魏造像之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