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思想兴起的元代书坛

唯美思想兴起的元代书坛 元不过百年(1271年一1368年)而皇舆倾覆。百年间文学、绘画兴盛而书法寥落。在唐宋,书法家以百计,名手辈出,至元,于文学有杂剧的突起,于绘画有士大夫画的繁荣,相形之下,独书法不足观。元人画论,受苏、米、黄影响极深;赵松雪、倪珑等人在宋人基础上,且都有所发展。一般中土士大夫,因不甘为元蒙臣民而怀悲含愁,于是,纵心任意地以绘画为遣兴写愁的手段,不重形似、不尚真实、不循物理,一意追求简逸,追求笔墨神韵。墨竹、墨兰等科大兴于当时,题款的风气也盛行了起来。于是,促成了诗、书、画的融汇。 元十一帝,开国诸帝因初主中原,不得不依靠武力以稳定社樱,到仁宗、英宗时才渐重文翰。而文宗之嗜书画.论者以为可与唐太宗相比。天历初年,置奎章阁,以柯九思为鉴书博士,专司鉴定内府所藏法书名画。 元代书法对后世影响最大,首推赵松雪。赵松雪二十五岁时宋亡,附元,官至翰林学士,颇受优沃。赵松雪是一个有争议的人,推重者,誉其为“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舍赵无书。又誉其为“右军以后”,唯一的善书者,虽“唐、宋人皆不及”(明·邢侗)。而贬之者以为圆滑无骨。明末傅山攻之尤激烈:“余弱冠学晋唐人楷法,及获赵松雪墨迹,爱其圆转流丽,稍临之,遂能乱真,已而自愧于心,如学正人君子,苦难近其瓤棱,降而与押邪匪人游……” 批评的分歧,实在是由于角度的不同。傅山因感于时局,则恶“贰臣”,恨松雪以宋之皇室而降附敌国,官高位显,因恨其为人之“圆转”而攻其书之“圆转”。 赵松雪是个两重性格的人,身为亡臣,而显于敌国,内心之中又不甘,于是,便借艺术以求慰解。他作画,力追“古意”,谓“苦无古意,虽工无益,”他批评李唐的山水,说李唐“落笔苍老,所恨乏古意”。这种使精神远离现实的复古观念,或许正是他避开现实苦闷的一种心态。他书、画皆称冠一时,在书法的理论与实践上,最大的贡献莫过于他的“书画用笔同”。这种理论,虽不是他所首倡。 张彦远论顾、陆、张、吴用笔,在理论上便指出了书画用笔有密切的关系。宋代郭熙也说绘画用笔,可以“近取诸书法”。而到赵松雪,才明确提出“写竹还应八法通”。从唐至元,中国画、中国书法发展的趋势,便是从美学思想上的融沥,趋于创作实践上笔、墨方法的互相渗透。堪称元代书画巨子的赵松雪,在理论及实践上如此一倡导,从此,书画用笔无二,便最终成为原则。柯九思在所编《竹谱》中称:“凡剔枝,当用行书法为之。古之人能事者唯苏(轼)、文(同)二公,北方王孟端得其法。今代高彦敬、王淡游、赵子昂其庶几。” 到了明代,以书法笔法作画,便成了常识。 兰、竹之类其所以能独立为画科,并历久不衰,实在是书法精神注人的结果。追求笔墨的情趣,而不必取象于物,是中国美学思想的精髓。这种思想,可上追魏晋玄学。玄学不拘于宇宙运行的外用,而只论天地万物的本体,玄学家弃物理的追求,而忘象得意,游于物外,讲玄极、论玄致。元的文士,因距宋亡的惨剧不远,在美学上反追中古玄思,于是,在笔墨间去“逃避”现实,写愁寄恨,追逐野逸,自鸣高蹈。 唯美思想兴起的元代书坛 关连: 书法 唯美思想兴起的元代书坛(2) 但赵孟烦是个很复杂的人物,他是宋太祖十一世孙,附元后,仕至翰林学士承旨。他聪明过人,善诗文,丹青翰墨无所不精,又沉人佛理极深。在艺术方面,画古而书今。他的画,“有唐人之致去其纤,有北宋人之雄去其犷”。论画“贵有古意”,书法却反呈新风。他“下笔神速如风雨”,而这“神速”,却非怀素的空门超越。故明人莫云卿说,松雪书“使置古帖间,正似阖闻俗子衣冠而列儒雅络绅中,语言面目,立见乖许。盖矩获有余,而骨气未备”。董其昌则以为,孟颊超过唐世,而直接晋人。 近人则以为,赵孟倾的书法是“唯美主义的”,认为赵书“只求点画的优美,而不求情绪上的起伏变化”,既“摈弃生活上的悲剧”,也“排除了艺术作品中的跌宕变化”。 书法的审美标准,至赵孟m,要算揭起了一面新的旗帜,这便是那含情脉脉的柔美。自晋唐以来,评书的标准,虽然几经其变,但“骨气”却一以贯之,因此,“未备骨气”的赵书赫然出现在书坛,无异是对传统书法思想的大冲击。在“偏斜拖沓”的宋书之后,出现了这种排除跌宕变化的元人书,可以说是艺术发展的辩证轨迹。文学上的分野要明显得多,且少偏见,宋人词便有所谓“豪放派”与“婉约派”之别。书法至赵孟顺,才最终确立了“婉约”的地位。而赵书的出现,是与时代潮流相感应的、并不偶然。 元代书论,以郑杓《衍极》最具特色。郑氏好以玄理论书,颇能发微索幽。在卷三《造书篇》中,他说:“圣人之造书也,其得天地之用乎?盈虚消长之理,奇雄雅异之观,静而思之,漠然无联,散而观之,万物纷错,书之义大矣哉!”《衍极》以《易》的框架构筑其理论,远在东汉末,相传蔡邕已以阴阳论书。以“知造书之妙”自命的郑构,他的理论有一点是可取的,即书法不是简单地受物象的启示而成,其深层思想,是宇宙生灭变易的“”。自晋人以来,论者常用比喻拟物的方法言书,“虎跳龙门”之类,已成滥调。书法本就很“玄”,与其说它是受物象的启示而成,毋宁说它是玄辩思维的产物。 《衍极》说理零散无序,而且文辞简古,所以,对明、清的影响很小。 元人书法的实际成果,虽然较之晋、唐、宋逊色,但艺术思想的开拓却不可轻视。书法观念影响绘画,最终造成文人画的大繁荣局面。以书法的方法、精神作画,虽始于宋人,但至元才蔚然成风。如倪云林所自述:“余画竹,聊写胸中逸气耳,岂复较其似与非,叶之繁与疏,枝之斜与直哉?或涂抹久之,他人视以为麻为芦,仆亦不能强辩为竹,真没奈览者何!”赵孟0求教于钱选,问什么是绘画的“士气”,钱曰:“隶体耳。”如果问,什么是中国的文人画,简单的回答便是:用书法的技巧与精神“写”出的画。中国书法在本民族艺术思想上所产生的影响,即此可知。 元人书法思想,虽没有异于前代的新颖论说,但书法精神却有临驾绘画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