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淹范紹劉桃符劉道斌董紹馮元興鹿悆張熠 成淹,字季文,上谷居庸人也。自言晉侍中粲之六世孫。祖昇,家於北海。父洪,名犯顯祖廟諱,仕劉義隆,為撫軍府中兵參軍。早卒。淹好文學,有氣尚。劉子業輔國府刑獄參軍事,劉彧以為員外郎,假龍驤將軍,領軍主,令援東陽、歷城。皇興中,降慕容白曜,赴闕,授兼著作郎。時顯祖於仲冬之月,欲巡漠北,朝臣以寒甚,固諫,並不納。淹上接輿釋遊論,顯祖覽之,詔尚書李訢曰:「卿等諸人不如成淹論,通釋人意。」乃敕停行。 太和中,文明太后崩,蕭頤遣其散騎常侍裴昭明、散騎侍郎謝竣等來弔,欲以朝服行事。主客執之,云:「弔有常式,何得以朱衣入山庭!」〔一〕昭明等言:「本奉朝命,不容改易。」如此者數四,執志不移。高祖敕尚書李沖,令選一學識者更與論執,沖奏遣淹。昭明言:「未解魏朝不聽朝服行禮,義出何典?」淹言:「吉凶不同,禮有成數,玄冠不弔,童孺共聞。昔季孫將行,請遭喪之禮,千載之下,猶共稱之。卿遠自江南奉慰,不能式遵成事,方謂議出何典,行人得失,何其異哉!」昭明言:「二國交和既久,南北皆須準望。齊高帝崩,魏遣李彪通弔,於時初不素服,齊朝亦不以為疑,那得苦見要逼。」淹言:「彪通弔之日,朝命以弔服自隨,而彼不遵高宗追遠之慕,乃踰月即吉,彪行弔之時,齊之君臣皆已鳴玉盈庭,貂璫曜日,百僚內外,朱服煥然,彪行人不被主人之命,復何容獨以素服間衣冠之中?來責雖高,未敢聞命。我皇帝仁孝之性,侔於有虞,處諒闇以來,百官聽於冢宰,卿豈得以此方彼也。」昭明乃搖膝而言:「三皇不同禮,亦安知得失所歸。」淹言:「若如來談,卿以虞舜、高宗為非也?」昭明遂相顧而笑曰:「非孝者,宣尼有成責,行人亦弗敢言。希主人裁以弔服,使人唯齎袴褶,比既戎服,不可以弔,幸借緇衣〈巾臽〉,以申國命。今為魏朝所逼,違負指授,還南之日,必得罪本朝。」淹言:「彼有君子也,卿將命折中,還南之日,應有高賞;若無君子也,但令有光國之譽,雖復非理見罪,亦復何嫌。南史、董孤,自當直筆。」既而,高祖遣李沖問淹昭明所言,淹以狀對。高祖詔沖曰:「我所用得人。」仍敕送衣〈巾臽〉給昭明等,賜淹果食。明旦引昭明等入,皆令文武盡哀。後正侍郎。高祖以淹清貧,賜絹百匹。 十六年,蕭賾遣其散騎常侍庾蓽、散騎侍郎何憲、主書邢宗慶朝貢,值朝廷有事明堂,因登靈臺以觀雲物。高祖敕淹引蓽等館南矚望行禮,事畢,還外館,賜酒食。宗慶語淹言:「南北連和既久,而比棄信絕好,為利而動,豈是大國善鄰之義?」淹言:「夫為王者,不拘小節。中原有菽,工採者獲多,豈眷眷守尾生之信。且齊先主歷事宋朝,荷恩積世,當應便爾欺奪?」宗慶、庾蓽及行者皆相顧失色。何憲知淹昔從南入,而以手掩目曰:「卿何為不作于禁,而作魯肅?」淹言:「我捨危效順,欲追蹤陳、韓,何于禁之有!」憲亦不對。 王肅歸國也,高祖以淹曾官江表,詔觀是非。乃造肅與語,還奏言實。時議紛紜,猶謂未審。高祖曰:「明日引入,我與語,自當知之。」及鑾輿行幸,肅多扈從,敕淹將引,若有古跡,皆使知之。行到朝歌,肅問此是何城。淹言紂都朝歌城。肅言:「故應有殷之頑民也。」淹言:「昔武王滅紂,悉居河洛,中因劉石亂華,仍隨司馬東渡。」肅知淹寓於青州,乃笑而謂淹曰:「青州間何必無其餘種。」淹以肅本隸徐州,言:「青州本非其地,徐州間今日重來,非所知也。」肅遂伏馬上掩口而笑,顧謂侍御史張思寧曰:「向者聊因戲言,遂致辭溺。」思寧馳馬奏聞,高祖大悅,謂彭城王勰曰:「淹此段足為制勝。」輿駕至洛,肅因侍宴。高祖戲肅曰:「近者行次朝歌,聞成淹共卿殊有往覆,卿試重敘之。」肅言:「臣前朝歌為淹所困,不謂此事仰聞聽覽。臣爾日失言,一之已甚,豈宜再說。」遂皆大笑。高祖又謂肅曰:「淹能制卿,其才亦不困。」肅言:「淹才詞便為難有,聖朝宜應敘進。」高祖言:「若因此進淹,恐辱卿轉甚。」肅言:「臣屈己達人,正可顯臣之美。」高祖曰:「卿既為人所屈,欲求屈己之名,復於卿太優。」肅言:「淹既蒙進,臣得屈己伸人,此所謂陛下惠而不費。」遂酣笑而止。乃賜淹龍廄上馬一匹,并鞍勒宛具、朝服一襲,轉謁者僕射。 時遷都,高祖以淹家無行資,敕給事力,送至洛陽,并賜假日與家累相隨。行次靈丘,屬蕭鸞遣使,敕驛馬徵淹。車駕濟淮,淹於路左請見,高祖竚駕而進之。淹曰:「蕭鸞悖虐,幽明同棄,陛下俯應人神,按劍江涘,然敵不可小,蜂蠆有毒,而況國乎?深願聖明保萬全之策。」詔曰:「此前車之轍,得不慎乎!」淹曰:「伏聞發洛已來,諸有諫者,解官奪職,恐非聖明納下之義。」高祖曰:「此是我命耳,卿不得為干斧鉞。」淹曰:「昔文王詢於芻蕘,晉文聽輿人之誦,臣雖卑賤,敢同匹夫。」高祖優而容之,詔賜絹百匹。 高祖幸徐州,敕淹與閭龍駒等主舟楫,將汎泗入河,泝流還洛。軍次碻磝,淹以黃河浚急,慮有傾危,乃上疏陳諫。高祖敕淹曰:「朕以恒代無運漕之路,故京邑民貧。今移都伊洛,欲通運四方,而黃河急浚,人皆難涉。我因有此行,必須乘流,所以開百姓之心。知卿至誠,而今者不得相納。」敕賜驊騮馬一匹,衣冠一襲。除羽林監,領主客令,加威遠將軍。 于時宮殿初構,經始務廣,兵材,日有萬計,伊洛流澌,苦於厲涉,淹遂啟求,敕都水造浮航。高祖賞納之,意欲榮淹於眾,朔旦受朝,百官在位,乃賜帛百匹,知左右二都水事。世宗初,司徒、彭城王勰曰:「先帝本有成旨,淹有歸國之誠,兼歷官著稱,宜加優陟。高祖雖崩,詔猶在耳。」乃相聞選曹,加淹右軍,領左右都水,仍主客令。復授驍騎將軍,加輔國將軍,都水、主客如故。 淹小心畏法,典客十年,四方貢聘,皆有私遺,毫釐不納,乃至衣食不充。遂啟乞外祿。景明三年,出除平陽太守,將軍如故。還朝,病卒。贈本將軍、光州刺史,諡曰定。 子霄,字景鸞。亦學涉,好為文詠,但詞彩不倫,率多鄙俗。與河東姜質等朋遊相好,詩賦間起。知音之士,共所嗤笑;閭巷淺識,頌諷成群,乃至大行於世。歷治書侍御史而卒。 范紹,字始孫,敦煌龍勒人。少而聰敏。年十二,父命就學,師事崔光。以父憂廢業,母又誡之曰:「汝父卒日,令汝遠就崔生,希有成立。今已過期,宜遵成命。」紹還赴學。 太和初,充太學生,轉算生,頗涉經史。十六年,高祖選為門下通事令史,遷錄事,令掌奏文案,高祖善之。又為侍中李沖、黃門崔光所知,出內文奏,多以委之。高祖曾謂近臣曰:「崔光從容,范紹之力。」稍遷強弩將軍、積弩將軍、公車令,加給事中,遷羽林監。 揚州刺史、任城王澄請征鍾離,敕紹詣壽春,共量進止。澄曰:「須兵十萬,往還百日,渦陽、鍾離、廣陵、廬江,欲數道俱進,但糧仗軍資,須朝廷速遣。」紹曰:「計十萬之眾,往還百日,須糧百日。頃秋以向末,方欲徵召,兵仗可集,恐糧難至。有兵無糧,何以克敵?願王善思,為社稷深慮。」澄沉思良久曰:「實如卿言。」使還,具以狀聞。後澄遂征鍾離,無功而返。 尋除長兼奉車都尉,轉右都水使者,錄事如故。丁母憂去職。值義陽初復,起紹除寧遠將軍、郢州龍驤府長史,帶義陽太守。其年冬,使還都,值朝廷有南討之計,發河北數州田兵二萬五千人,通緣淮戍兵合五萬餘人,廣開屯田。八座奏紹為西道六州營田大使,加步兵校尉。紹勤於勸課,頻歲大獲。又詔紹詣鍾離,與都督、中山王英鍾離形勢,英固言必克。紹觀其城隍防守,恐不可陷,勸令班師,英不從。紹還,具以狀聞。俄而英敗。詔以徐豫二境,民稀土曠,令紹量度處所,更立一州。紹以譙城形要之所,置州為便,遂立南兗。 入為主衣都統,加中堅將軍,轉前軍將軍。追賞營田之勤,拜游擊將軍。遷龍驤將軍、太府少卿,都統如故。轉長兼太府卿。紹量功節用,甄煩就簡,凡有賜給,千匹以上,皆別覆奏,然後出之。靈太后嘉其用心,敕紹每月入見,諸有益國利民之事,皆令面陳。出除安北將軍、并州刺史。清慎守法,頗得民和。值山胡來寇,不能擊,以此損其聲望。復入為太府卿。莊帝初,遇害河陰。 劉桃符,中山盧奴人。生不識父,九歲喪母。性恭謹,好學。舉孝廉,射策甲科,歷碎職。景明中,羽林監,領主書。蕭寶夤之降也,桃符受詔迎接。歷奉車都尉、長水校尉、游擊將軍。正始中,除征虜將軍、中書舍人,以勤明見知。久不遷職,世宗謂之曰:「揚子雲為黃門,頓歷三世。卿居此任始十年,不足辭也。」東豫州刺史田益宗居邊貪穢,世宗頻詔桃符為使慰喻之。桃符還,具稱益宗既老耄,而諸子非理處物。世宗後欲代之,恐其背叛,拜桃符征虜將軍、豫州刺史,〔二〕與後軍將軍李世哲領眾襲益宗。語在益宗傳。桃符善恤蠻左,為民吏所懷。久之,徵還。病卒,年五十一。贈後將軍、洛州刺史。 子景均,殿中侍御史。 劉道斌,武邑灌津人,自云中山靖王勝之後也。幼而好學,有器幹。及長,腰帶十圍,鬚髯甚美。舉孝廉入京,拜校書郎,轉主書,頗為高祖所知。從征南陽,還,加積射將軍,給事中。高祖謂黃門侍郎邢巒曰:「道斌是段之舉,便異儕流矣。」世宗即位,遷謁者僕射。轉步兵校尉、廣武將軍,領中書舍人。出為武邑太守。時冀州新經元愉逆亂之後,加以連年災儉,道斌頻為表請,蠲其租賦,百姓賴之。罷郡還,除右將軍、太中大夫。又以本將軍出為恒農太守,遷岐州刺史,所在有清治之稱。正光四年,卒於州。贈平東將軍、滄州刺史,改贈濟州,諡曰康。道斌在恒農,修立學館,建孔子廟堂,圖畫形像。去郡之後,民故追思之,乃復畫道斌形於孔子像之西而拜謁焉。 子士長,武定中,碭郡太守。卒。 董紹,字興遠,新蔡鮦陽人也。少好學,頗有文義。起家四門博士,歷殿中侍御史、國子助教、積射將軍、兼中書舍人。辯於對問,為世宗所賞。 豫州城人白早生以城南叛,詔紹慰勞。至上蔡,為賊所襲,囚送江東,仍被鎖禁。蕭衍領軍將軍呂僧珍暫與紹言,便相器重。衍聞之,遣使勞紹云:「忠臣孝子,不可無人。今當聽卿還國。」紹對曰:「老母在洛,無復方寸,既奉恩貸,實若更生。」衍又遣主書霍靈超謂紹曰:「今放卿還,令卿通兩家之好,彼此息民,豈不善也。」對曰:「通好息民,乃兩國之事,既蒙命及,輒當聞奏本朝。」衍賜紹衣物,引入見之,令其舍人周捨慰勞,并稱:「戰爭多年,民物塗炭,是以不恥先言,與魏朝通好。比亦有書,都無報旨。卿宜備申此意,故遣傳詔周靈秀送卿至國,遲有嘉問。」又令謂紹曰:「卿知所以得不死不?今者獲卿,乃天意也。夫千人之聚,不散則亂,故須立君以治天下,不以天下養一人。凡在民上,胡不思此?若欲通好,今以宿豫還彼,彼當以漢中見歸。」先是,詔有司以所獲衍將齊苟兒等十人欲以換紹,事在司馬悅傳。及紹還,世宗愍之,永平中,除給事中,仍兼舍人。紹雖陳說和計,朝廷不許。久之,加輕車將軍,正舍人,又除步兵校尉。 肅宗初,紹上御天馬頌,帝賞其辭,賜帛八十匹。又除龍驤將軍、中散大夫,舍人如故。加冠軍將軍,出除右將軍、洛州刺史。紹好行小惠,頗得民情。蕭衍將軍曹義宗、王玄真等寇荊州,據順陽馬圈,裴衍、王羆討之。既復順陽,進圍馬圈。城堅,裴王糧少,紹上書言其必敗。未幾,裴衍等果失利,順陽復為義宗所據。紹有氣病,啟求解州,詔不許。 蕭寶夤反於長安也,紹上書求擊之,云:「臣當出瞎巴三千,生噉蜀子。」肅宗謂黃門徐紇曰:「此巴真瞎也?」紇曰:「此是紹之壯辭,云巴人勁勇,見敵無所畏懼,非實瞎也。」帝大笑,敕紹速行。又加平西將軍。以拒寶夤之功,賞新蔡縣開國男,食邑二百戶〔三〕。 永安中,代還。於是除安西將軍、梁州刺史、假撫軍將軍、兼尚書,為山南行臺,頗有清稱。前廢帝以元孚代之。紹至長安,時尒朱天光為關右大行臺,啟紹為大行臺從事、兼吏部尚書,又除征西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天光赴洛,留紹於後。天光敗,賀拔岳復請紹為其開府諮議參軍。永熙中,加車騎將軍。岳後攜紹於高平牧馬,紹悲而賦詩曰:「走馬山之阿,馬渴飲黃河,寧謂胡關下,復聞楚客歌。」後為宇文黑獺所殺。 子敏,永安中,為太尉西閤祭酒。 馮元興,字子盛,東魏郡肥鄉人也。其世父僧集,官至東清河、西平原二郡太守,贈濟州刺史。元興少有操尚,隨僧集在平原,因就中山張吾貴、常山房虯學,通禮傳,頗有文才。年二十三,還鄉教授,常數百人。領僚孝廉,對策高第,又舉秀才。時御史中尉王顯有權寵,元興奏記於顯,召為檢校御史。尋轉殿中,除奉朝請,三使高麗。 江陽王繼為司徒,元興為記室參軍,遂為元叉所知。叉秉朝政,引元興為尚書殿中郎,領中書舍人,仍御史。元興居其腹心,預聞時事,卑身克己,人無恨焉。家素貧約,食客恒數十人,同其飢飽,曾無吝色,時人歎尚之。及太保崔光臨薨,薦元興為侍讀。尚書賈思伯為侍講,授肅宗杜氏春秋於式乾殿,元興常為摘句,儒者榮之。及叉欲解領軍,以訪元興。元興曰:「未知公意如何耳?」叉曰:「卿謂吾欲反也?」元興不敢言,因勸之。叉既賜死,元興亦被廢。乃為浮萍詩以自喻曰:「有草生碧池,無根綠水上。脆弱惡風波,危微苦驚浪。」 丞相、高陽王雍召為兼屬。未幾,去任還鄉。僕射元羅為東道大使,以元興為本郡太守。尋徵赴闕。以母憂還家,頻值鄉亂,數為監軍,元興多所賞罰,鄉黨頗以此憾焉。上黨王天穆之討邢杲,引為大將軍從事中郎。元顥入洛,復為平北將軍、光祿大夫,領中書舍人。莊帝還宮,天穆以為太宰諮議參軍,加征虜將軍。普泰初,安東將軍、光祿大夫,領中書舍人。太昌初,卒於家,贈征東將軍、齊州刺史。文集百餘篇。元興世寒,因元叉之勢,託其交道,相用為州主簿,〔四〕論者以為非倫。 高祖時,有譙郡曹道,頗涉經史,有幹用。舉孝廉。太和中,東宮主書、門下錄事。景明中,尚書都令史,領主書。後轉中書舍人。行使,每稱旨。出除東郡太守。卒,贈儀同三司。 又有北海曹昇,亦以學識清立見知。歷治書侍御史。永安中,黃門郎、散騎常侍。出帝世,國子祭酒。不營家產,至以餒卒於鄴,時人傷歎之。 又齊郡曹昂,有學識,舉秀才。永安中,太學博士、兼尚書郎。而常徒步上省,以示清貧。忽遇盜,大失綾縑,時人鄙其矯詐。 鹿悆,字永吉,濟陰人。父生,在良吏傳。悆好兵書、陰陽、釋氏之學。太師、彭城王勰召為館客。嘗詣徐州,馬疫,附船而至大梁。夜睡,從者上岸竊禾四束以飼其馬。船行數里,悆覺,問得禾之處,從者以告。悆大忿,即停船上岸,至取禾處,以縑三丈置禾束下而返。 初為真定公元子直國中尉,恒勸以忠廉之節。嘗賦五言詩曰:「嶧山萬丈樹,雕鏤作琵琶。由此材高遠,弦響藹中華。」又曰:「援琴起何調?幽蘭與白雪。絲管韻未成,莫使弦響絕。」子直少有令問,悆欲其善終,故以諷焉。母憂去職。服闋,仍卒任。子直出鎮梁州,悆隨之州。州有兵糧和糴,和糴者靡不潤屋,悆獨不取,子直強之,終不從命。 莊帝為御史中尉,悆兼殿中侍御史,監臨淮王彧軍。時蕭衍遣其豫章王綜據徐州,綜密信通彧,云欲歸款。綜時為蕭衍愛子,眾議咸謂不然。彧募人入報,驗其虛實,悆遂請行,曰:「若綜有誠心,與之盟約;如其詐也,豈惜一人命也。」時徐州始陷,邊方騷擾,綜部將成景雋、胡龍牙並總強兵,內外嚴固。悆遂單馬間出,徑趣彭城。未至之間,為綜軍主程兵潤所止,問其來狀。悆答曰:「兵交使在,自昔通言。我為臨淮王所使,須有交易。」兵潤遂先遣人白龍牙等。綜既有誠心,聞悆被執,語景雋等曰:「我每疑元略規欲叛城,將驗其虛實,且遣左右為元略使入魏軍中,喚彼一人,其使果至。可令人詐作略身,在一深室,詭為患狀,呼使戶外,令人傳語。」時略始被衍追還。綜又遣腹心梁話迎悆,密語意狀,令善酬答,引悆入城,詣龍牙所。 時日已暮,龍牙列仗舉火引悆曰:「元中山甚欲相見,故令喚卿。」又曰:「安豐、臨淮將少弱卒,規復此城,容可得乎!」悆曰:「彭城魏之東鄙,勢在必爭,得否在天,非人所測。」龍牙曰:「當如卿言。」復詣景雋住所,停悆在外門,久而未入。時夜已久,星月甚明。有綜軍主姜桃來與悆語曰:「君年已長宿,又充今使,良有所達。元法僧魏之微子,拔城歸梁,梁主待物有道。」乃舉手上指:「今歲星在斗。斗,吳之分野,君何為不歸梁國,我令君富貴。」悆答曰:「君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法僧者,莒僕之流,而梁納之,無乃有愧於季孫也?今月建鶉首,斗牛受破,歲星木也,逆而克之。君吳國敗喪不久。且衣錦夜遊,有識不許。」言未及盡,引入見景雋,景雋曰:「元中山雖曰相喚,不懼而來何也?」答曰:「昔楚伐吳,吳遣蹶由勞師,今者此行,略同於彼。」又曰:「遊歷多年,與卿先經相識。」仍敘由緣,景雋便記。引悆同坐,謂悆曰:「卿不為刺客也?」答曰:「今者為使,欲返命本朝,相刺之事,更卜後圖。」為設飯食雜果,悆強飲多食,向敵數人,微自夸矜。諸人相謂曰:「壯士哉!」乃引向元略所,一人引入戶內,指床令坐。一人別在室中,出謂悆曰:「中山有教,與君相聞。」悆遂起立。使人謂悆曰:「君但坐。」悆曰:「家國王子,豈有坐聽教命。」使人曰:「頓首君,我昔有以向南,旦遣相喚,欲聞鄉事。晚來患動,不獲相見。」悆曰:「旦奉音旨,冒險祇赴,不得瞻見,內懷反側。」遂辭而退。 須臾天曉,綜軍主范勗、景雋、司馬楊〈日票〉等競問北朝士馬多少。悆云:「秦隴既平,三方靜晏,今有高車、白眼、羌、蜀五十萬,齊王、李陳留、〔五〕崔延伯、李叔仁等分為三道,徑趣江西;安樂王鑒、李神領冀、相、齊、濟、青、光羽林十萬,直向琅邪南出。」諸人相謂曰:「詎非華辭也?」悆曰:「可驗崇朝,何華之有!」日晏令還。景雋送悆上戲馬臺,北望城壘,曰:「何此城之固,良非彼軍士所能圖擬,卿可語二王,回師改計。」悆曰:「金墉湯池,衝甲彌巧,貴守以人,何論險害。」還軍,於路與梁話誓盟。契約既固,未旬,綜果降。 詔曰:「日者,法僧父子,頑固自天,長惡不已,竊城外叛,職此亂階,遂使彭宋名藩,翻為賊有。雖宗臣名將,揮戈於泗濱;虎士雄卒,竦劍於汴渚。然高墉峻堞,非可易登;廣涘深隍,實為難踐。是用日昃忘食,中宵憤惋者也。而衍都督、豫章王蕭綜體運知機,欲歸有道,潛遣密信,送款於都督臨淮王。于時事同夜光,能不按劍。殿中侍御史監軍鹿悆,不憚虎口,視險若夷,便能占募,入驗虛實。誓盟既固,所圖遂果。返地復城,息我兵甲,亦是悆之力焉。若不酬以榮祿,何以勸厲將來,可封定陶縣開國子,食邑三百戶。」 除員外散騎常侍。俄出為青州彭城王劭府長兼司馬。尋解長兼。廣川人劉鈞、東清河人房須反,〔六〕劭遣悆監州軍討之,戰於商山,頗有所捷。將統皆劭左右,擅增首級,妄請賞帛,悆面執不與,劭弗從。悆勃然作色曰:「竭志立言,為王為國,豈悆家事!」不辭而出,劭追而謝焉。竊勳者放言噂沓,欲加私害,悆聞而笑之,不以介意。 先是,蕭衍遣將彭群、王辯率眾七萬圍逼琅邪。自春及秋,官軍不至,而兩青士馬,裁可萬餘,師次鄖城,〔七〕久而未進。劭乃遣悆,南青州刺史遣長史劉仁之,並監勒諸將,徑赴賊壘,大破之,斬群首,俘馘二千餘級。肅宗嘉之,璽書勞問。永安中,入為左將軍、給事黃門侍郎,又以前賞悆入徐之功未盡,增邑二百戶,進爵為侯。雖任居通顯,志在謙退,迎送親賓,加於疇昔,而自無室宅,常假賃居止,布衣糲食,寒暑不變。莊帝嘉其清素,時復賜以錢帛。 及東徐城民呂文欣殺刺史元大賓,南引賊眾,屯柵曲術,詔悆使持節、散騎常侍、安東將軍,為六州大使,與行臺樊子鵠討破之。文欣黨重以購之,文欣同逆人韓端正斬文欣送首,魁帥同死者十二人。詔書褒慰。還,拜鎮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尋詔為使持節、兼尚書左僕射、東南道三徐行臺。至東郡,值尒朱仲遠陷西兗,向滑臺,詔與都督賀拔勝等拒仲遠。軍敗,還京。 普泰中,加征東將軍,轉衛將軍、右光祿大夫、兼度支尚書、河北五州和糴大使。天平中,除梁州刺史。時滎陽民鄭榮業等聚眾反,圍逼州城。悆不能固守,遂以城降。榮業送悆於關西。 張熠,〔八〕字景世,自云南陽西鄂人,漢侍中衡是其十世祖。熠自奉朝請為揚州車騎府錄事參軍。入除步兵校尉。 永寧寺塔大興,〔九〕經營務廣,靈太后曾幸作所,凡有顧問,熠敷陳指畫,無所遺闕,太后善之。久之,除冠軍將軍、中散大夫。後為別將,隨長孫稚西征,轉平西將軍、太中大夫,為關西都督。以功封長平縣開國男,食邑二百戶。永安初,除平西將軍、岐州刺史、假安西將軍,尋加撫軍將軍。矜恤貧弱,為民所愛。代還,值元顥入洛,仍令復州,熠遂私還。莊帝還宮,出除鎮南將軍、東荊州刺史。尋加散騎常侍、征蠻大都督,轉荊州刺史。值尒朱兆入洛,不行。普泰中,衛將軍、金紫光祿大夫。 天平初,遷鄴草創,右僕射高隆之、吏部尚書元世雋奏曰:「南京宮殿,毀撤送都,連筏竟河,首尾大至,自非賢明一人,專委受納,則恐材木耗損,有闕經構。熠清貞素著,有稱一時,臣等輒舉為大將。」詔從之。熠勤於其事。尋轉營構左都將。興和初,衛大將軍。宮殿成,以本將軍除東徐州刺史。三年,卒於州,時年六十。贈驃騎大將軍、司空公、兗州刺史,諡曰懿。 子孝直,武定末,司空騎兵參軍。 史臣曰:成淹等身遭際會,俱得效其所能,以至於顯達,苟曰非才,亦何可以致。 校勘記 〔一〕何得以朱衣入山庭通鑑卷一三七.四三0七頁「山」作「凶」,當是。 〔二〕拜桃符征虜將軍豫州刺史北史卷四六劉桃符傳「豫州」上有「東」字。按上文稱東豫州刺史田益宗,桃符此授,即代益宗,當脫「東」字。 〔三〕食邑二百戶三朝本、汲本脫「百」字,北本、殿本「百」作「千」,南本、局本作「百」。按下張熠傳稱「封長平縣開國男,食邑二百戶」,同一等級,封戶雖或有多少,不會相去懸殊,今從南、局本。 〔四〕元興世寒因元叉之勢託其交道相用為州主簿按上文不云元興曾官州主簿,託附元叉時,他已由司徒記室參軍遷尚書殿中郎,領中書舍人,不得方因叉勢為州主簿。疑上脫子某,託元叉之勢官州主簿的是元興之子。 〔五〕李陳留諸本「李」字空格或注「闕」,冊府卷六五二.七八0九頁作「孝」。按「孝」乃「李」之訛。卷六六李崇傳,崇「襲爵陳留公」,後「例降為侯」,死後,子神軌「受父爵陳留侯」,「李陳留」即李崇。傳又稱封魏昌縣伯,乃是別封,通鑑卷一五0.四七00頁稱「魏昌武康伯李崇卒」,實誤。卷九肅宗紀孝昌元年五月戊子記李崇卒,是月乙巳朔,無戊子,上文記日是戊辰,乃二十四日,則崇死必在五月末。蕭綜降魏,肅宗紀在此年六月癸未,乃十日。鹿悆入蕭綜軍當即在五月末,六月初,故下云「未旬,綜果降」。這時李崇或尚未死,或未知死訊,故鹿悆列舉元魏諸將帥,蕭寶夤(即齊王)、崔延伯等,尚列入李崇。今據冊府改正補字。 〔六〕東清河人房須反卷二一下彭成王卲傳、冊府卷一二一.一四五一頁「須」作「頃」,通鑑卷一五一.四七二四頁作「項」。參卷九校記。 〔七〕師次鄖城按鄖城遠在今湖北安陸,琅邪一帶不聞有此城名,「鄖」字疑訛。 〔八〕張熠北史卷四六「熠」作「燿」。 〔九〕永寧寺塔大興諸本「永寧」下有「中」字。按魏無「永寧」年號。永寧是寺名,屢見本書,「中」字衍,今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