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利主义书法观的始萌 保氏教国子六艺的制度,建立于周代。保氏为周王朝教育的官吏,所谓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以六艺训练学子,使能具备六艺的技能,其中,便有“书”一项。“书”即“六书”。这种训练是从八岁开始的。其具体内容,一是教所谓“国子”“造字之本”,知道“造字”的基本方法;其二,是写字,也就是后世习字课之类的内容,主要是训练写字的技能。但六书的说法,从来不一,在汉代,班固、许慎、郑重的说法都不一样,直至当代,仍是一个难决的聚讼。我们所关注的,只是远在周代,在教育制度上便将训练书写技能作为一个重要内容予以规定。 然而,到了秦代,才因上的大统一,在制度上有了律令性规定。《说文·序》: 尉律,学幢十七已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吏。 段玉裁注:讽,谓能背诵尉律之文;籀书,谓能取尉律之义,推演发挥,即缮写至九千字之多。 在孔子时代,百家争鸣,孔子思想并未奉为至典。他要求学生必须“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主张“学而优则仕”,不过只是一个思想家的言论而已。至秦、汉,将缮写之技作为选士的内容之一,其影响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以能缮写九千字为选吏的一条标准,不能不说是个相当高的要求了。因为,当时的书写条件非如今天这样便利。至汉,仍承秦制。王国维《汉魏博士考》: 汉时教初学之馆,名曰书馆,其师名曰书师。其书(即教本—引者注)用《仓颉》《凡将》《急就》诸篇,其旨在使学童识字习字……汉人就学,首学书法,其业成者,得试为吏,此一级也。 以上三种教材性的书籍,我们今天能见到的只有《急就篇》了。《急就篇》共二千一百四十四字,据前人考证,最后的一百二十八字是东汉人补加的。唐以前,《急就篇》广为流行。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一: 汉魏以后,童子皆读史游《急就篇》,……又,书家亦多写《急就篇》。……自唐以下,其学渐微。 《急就篇》为西汉史游编撰,成书时间约在公元前40年。 自然,汉时童子习字,其目的不是当书法家,但不管最终目标是什么,在其起步学习阶段,并无歧义,所以,从基础技能训练说,无疑是为日后从事艺术打下根基。 以书选士,刺激了教育制度,这对于书法的普及,影响极大。天下学子,凡有志于仕途的,不能不就范。隶书汉人也称作史书,律既以此取人,风气也便由此逐渐酿成,乃至俗语云:“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宦。”贾谊书亦云“胡以孝梯循顺为,善书而为吏耳”。其时,擅史书已是人仕捷径。后世据书选士,实发端于秦、汉。就学书者说,功利目的是十分明显的。汉以隶选士,唐以楷法选士,清则小楷。从这个侧重看,科场唯提倡当时通行的正体,以便于公府行文,而且,是以工整端丽为标准,以实用为要求的。 但刺激起功利欲的,还不止科场录士这个方面,帝王的嗜爱,也最易激起一时风气。灵帝诏工书鸟篆,于是“鸿都文学,鸟篆盈简”。但通行实用,仍以隶书。鸟篆不足以影响书法,原因是既不便于实用,也无多大的审美意义。但帝王偏好而影响一时艺术风尚,实在是自汉始。到了唐代以后,几乎各朝帝王,都好书成癖,上好下甚,蔚然成风。与科场所严限的字体不同,帝王之好,是更具有审美意义的,如李世民之好右军书,赵估之自创“瘦金体”,赵构则开南宋风气,而科场自唐至清,一仍楷法。这除有助于实用外,后代也用以限制天下学子的活跃思想,乃至到了清代变法之际,成为维新诸代表人物激烈反对的一个方面。 这种功利主义的书法观,对书法艺术的影响也不可小视,这便是以馆阁标准作书、评书,从而约制了艺术家的自由发挥,使天下书如一面目。评价这种制度,不宜一概肯定或否定,要言之,从技巧的基础训练说,有意义;从艺术创造说,千人一面的科场习气,令个性泯灭殆尽。在汉代,有利于书法的扩展,促成社会风气,造成传统,而到清代,以小楷取士,其弊害甚于八股。 关连: 书法 书法讲座 书法作品